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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時間之外的往事(一)

  六百年前的勞倫斯頓花園街三號院,卡恩莫迪坐在書桌后面,托著腮凝望著窗外寂靜的街道。

  令人感到刺痛的寒氣,正以她的身體為中心,朝四面八方擴散開去。象征著魔法至高力量的原典《雪之歌》,聚集著宏大的魔力,即使是對于魔法一知半解的人也能夠輕易感受到的,極具壓迫感的存在。

  “快要完成了…”

  擁有著寶石一般冰藍色長發的少女眼中透著疲憊,原典的書寫工作比起一般的文學著作來說更需要奉獻精神,因為每一個陣列與魔咒之間的轉換都需要筆者精心搭建橋梁,那些文字并非是輕飄飄的墨水痕跡,而是濃縮的魔力沉淀下來的結晶。而這一旦失控爆發開來便足以毀滅整個倫敦的東西,卡恩只有一個人來面對它。

  當然,只要她還活著,原典就不會失控,因為她的魔力不會抗拒自己,但如果原典落到別人的手里,就不好說了。

  “咚咚咚。”

  響起了敲門聲。

  卡恩扭頭看過去,一個穿著黑色皮質大衣的男人站在那里,自然卷的褐色頭發一綹一綹地垂在額前,左側的身子鋪滿了陽光,淺淺地笑著。

  “還好嗎?”他問。

  卡恩點了點頭,這個人名叫傅里葉·巴頓,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至少在她的視角里是如此。

  由于父母在一次魔法爭斗中雙雙殞命,

  自幼缺少關愛的卡恩莫迪性格孤僻,幾乎足不出戶,

  魔法幻生出的冰雪就是她最好的伙伴,

  而巴頓在她眼里便是和冰雪同樣重要,

  同樣值得信任的人。

  呼——風吹過的聲音。

  桌上的原典《雪之歌》的封頁輕輕翻動著,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準備工作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只要以血為媒介,將固定在我身體里的最后一道術式轉移到上面,《雪之歌》就算完成了。”

  “血?非得要這么做嗎?”

  “鮮血是最有效的溶劑,

  或者說,我找不到其他能夠承載雪世界術式的溶劑了。”

  “我不太懂,但是用鮮血承載的術式聽上去很像是邪惡女巫才會用到的東西。”男人笑著說,“需要多少?在羅通島上的監獄里,

  魔法協會在那關了不少死囚,我可以幫你弄到一些,但是不能太多,

  不然會有麻煩…”

  “巴頓,

  不可以傷害別人。”

  “我知道我知道,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男人舉起雙手搖了搖頭,“西城郊外,芭德薇太太的奶牛牧場,

  這個總可以了吧,放心,我會去和她商量一下,

  不會不告而取的。”

  “巴頓。”

  “這個也不可以嗎?那就有點麻煩了啊…魔器市場上能買到的血大多是鴿血,但我很不喜歡那東西的味道,

  當然如果卡恩你需要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說實話,那些家伙的心是真黑,

  一瓶精煉過的鴿血就要同等重量的白銀…”

  “巴頓。”

  “在,

  我在這。”

  “只能用我的血。”

  “什么?”

  “不管是其他魔法師或者是動物的鮮血,遇到我的魔力都會瞬間凍結成冰,

  只有與之親和的我的鮮血可以承載它。所以,

  必須得我自己來。”

  “可是不會有問題嗎?你的身體…我不太清楚那方面的事…但是,書寫原典本身就需要大量的精力,

  如果還要抽血,

  不會給你的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嗎?”男人的語氣變得急促了些,

  帶著關切和擔憂,“或者說,

  非要把那個術式囊括進去不可嗎?就這樣完本,別人也不會知道吧?”

  可是卡恩莫迪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必須要完成。”

  “…你希望解構雪陣列的想法到了如此地步嗎?”

  “我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

  少女簡單地回答。

  在她澄凈的眸子里,那個令她與眾不同的象征——幽藍色的雪花正忽明忽暗地,似乎在鼓動一般閃爍著亮光。

  “巴頓,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說。

  “沒問題。我們要去哪兒?”

  巴頓爽快地答應了。

  “這里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地方,終年不化的積雪,寬闊平坦的高原,茂密的森林以及形狀完美符合卡洛特斯神話中圣湖的冰湖。你覺得呢,卡恩?”

  那人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女伴,他滿臉胡渣,但看模樣倒挺清秀,自然卷的褐發從棉布帽里垂下來,蕩在下巴兩邊,眼眸深邃,在瞳孔的深處,仿佛有火焰在不斷燃燒。

  “嗯。”

  “你是打算來這里度假嗎?雖然風景不錯,可氣溫是不是太低了點?你是無所謂,但要我一直待在這里,可有點受不了啊。”

  “這里是冰雪陣列最初被發現的地方,那塊帶有最初的冰雪圖騰的石刻,就在這片冰湖底部的某個地方。”

  “哦?”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沒有解開。”

  “什么問題?”

  “藏在陣列最深處的,關于生命和靈魂的奧秘。”

  “你要一個人去?”

  “石刻附近流淌的寒流,足以凍結大多數魔法師體內流淌的血液。”

  “好吧,那我在這里等你。”

  冰藍色長發的少女化作了一陣雪霧,消散在了凜冽的寒風里。

  巴頓無聲地笑了笑,在冰面上盤腿坐了下來,

  安靜地等待起來。

  過了很久很久,天空中的日月輪轉了三次,

  在一個下著凍雨的夜晚,

  巴頓在一片濃稠的酒香中沉沉睡去。就在這時,一片雪花輕輕地落在了他鼻尖上,

  突如其來的寒讓巴頓不由地睜開了眼睛。

  原本散亂著堆在地上的衣服和其他雜物已經被收拾好了,卡恩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下巴磕在雙膝上,凝望著火堆,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她灰白色的瞳孔里跳躍。

  “回來了?”

  卡恩莫迪像往常一樣沒有回答,但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那略帶無奈略帶寵溺的淺笑,而是微微地蹙著眉,長長的睫毛上沾了雪。

  “卡恩,怎么了?”

  “我解開了謎題,但是…沒有找到答案。”

  卡恩臉上寫滿了不解與迷茫。

  “我不明白,為什么前面的每一畫都有意義,可最后最核心的部分被分解之后卻是…一片空白。”

  巴頓摟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抱了抱她。

  “也許是神明不想讓凡人窺視到生命的奧秘吧,別多想了。”

  “神明…”

  卡恩莫迪突然想到了什么,寒風驟起,雪花飛舞,她的身影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又過了很久很久。

  兩天后的凌晨,當巴頓把最后一根柴火丟進燃燒的火堆時,她回來了。

  看著她,巴頓在她的身上察覺到了一股明媚的哀傷,就像是已經知道了不好的結果卻還是要去做某件事一樣的情緒。

  “被抹去了。”

  “嗯?”

  “原本是有答案的,但是被人抹去了。符文的最后一筆被人篡改了,所以我才會看到一片空白。”

  “‘人’?等等,難道說…”

  “是的,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一個人類,是一個魔法師,我在那里發現了他留下的術式痕跡,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魔法,他不屬于這個時代。”

  “真是個缺德的家伙啊…”

  “我發現他的同時,他也發現了我。”

  “哦?被這樣強大又小氣的家伙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希望他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他會的。”

  被注視的少女輕輕地點了點頭,冰藍色的長發如瀑,身披著米色的修道服,看起來身材羸弱,但僅僅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她身邊的空間就隱隱地扭曲著。

  “這樣啊…”滿臉胡渣的年輕男人咧著嘴笑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然后解下了腰間的皮制酒壺,打開蓋子猛地灌了一大口,“那很糟糕吧,有多糟糕?”

  “因為這雙眼睛,我可以看到短暫的未來。”

  少女指了指自己灰白色的雙瞳。

  “我知道,你叫它們真視之眼。”

  巴頓又喝了一口酒。

  “我看不見那之后的未來。”

  滿臉胡渣的年輕男人舉著酒壺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那是…等等,難道說…”

  “是的,我們會死,至少我會死。”

  冰藍色長發的少女凝視著前方雪白的原野,眼里說不出是哀傷還是什么別的情緒,也許說是卷簾更為恰當一些。要知道,下個月的十號才不過是這位天賦異稟的魔法師二十七歲的生日,即使以當時普通人平均五十五歲的壽命來算,她的人生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可是,她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死亡。

  “沒有什么方法能夠改變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夠從一開始就預測到這一點,那么我們應該可以做出點什么努力吧?”

  “沒有的,我注定是要死去的。”卡恩莫迪搖了搖頭,“我將在三個月后死去——我還沒有辦法逃脫自己的命運。”

  “難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嗎?”

  “當然不是。巴頓,”卡恩莫迪淺淺地笑了一下,天空中的云在這一刻恰好散開了些,陽光在她的臉上投下金色的光影,冰藍色的長發閃閃發亮,“我們有很多事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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