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
傅里葉的聲音響起,長槍如同一道璀璨的金黃色閃電,剎那間撕開了四周的黑暗,將撲上來的那些擁有彩虹鎖鏈骨骼震開,正當他指尖的電芒瘋狂跳動,想要一舉將眼前的敵人碾碎之時,史密斯大喊了一聲:
“不要,停下!”
話音未落,傅里葉長槍上的陣列光芒的顏色開始變得雜亂無序了起來。金黃色的電芒被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紅色所侵染,當它看上去像是被鮮血浸透之時,忽然,上面所有的魔法陣全部炸了開來!
“什么?!”
彩色的鎖鏈伸向了因為陣列自爆而呻吟的傅里葉,已經沒有別的選項了,史密斯瞳孔里的火焰熊熊燃燒,隨著魔杖的揮舞,高溫將那些兇惡的猛獸炙烤得滋滋作響,緊接著便是一陣如同氣球破裂般的泡響,一道道彩色的煙霧又一次纏繞他的手臂之上。
它越來越厚重,也越來越不詳。
傅里葉摁著自己的手,面露痛苦之色。
“…為,為什么我的術式會直接…”
“因為它們的攻擊直接作用于人心,注意觀察它們頭部的顏色!手銬是停滯,鏈輪是加速,從紅色到紫色,它會扭轉分解我們的術式,使我們的攻擊反饋到自己身上!只有范圍攻擊能奏效,但是…”
哐啷!更多的手銬和鎖鏈從虛空中落下,產生出了新的虹色怪物。
不能坐以待斃。
但是,在接連不斷地“煙霧”纏繞中,史密斯的身體漸漸僵硬起來。
“可惡…這些東西根本殺不完…是殺死了一只之后的懲罰嗎…”
史密斯看著面前閃爍著令人不快光芒的鎖鏈骨骼,不禁汗毛直豎,背靠著他的傅里葉身上覆蓋著淡淡的銀色火焰。
“不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第一只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這些怪物出現在此的原因,在你殺死第一只虹光鎖鏈怪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在那之前…”
最開始出現的異常狀況是什么來著?
史密斯和傅里葉的視線瞬間集中于一點。
就在兩人身旁躺著的宋流蕓,在她的胸部中央,還插著一柄散發著不詳氣息的黑色短劍。
不拔除這個詛咒,怪物就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絕望正一點一點地包圍這無人救援之地。
與此同時,地面之上。
“可惡…這火焰…”
程文秋摘下破損的頭盔,用手掌遮擋住整張臉。
沒能立即死去對他來說或許反而是一種不幸,他的身體狀態本就已經處于臨界點,在剛剛那突然暴發的猛烈沖擊之下,鼻腔的軟骨已經變形了,鮮血流淌著匯入眼眶。手指不聽使喚,連用指尖擦拭生理性的眼瞼疼痛都做不到。全身覆蓋著的黯晶裝甲散發出詭異的紅光,溫度正在急劇上升,指示燈也如同壞掉了一般一閃一閃明滅不定。
從鼻腔里灌向喉嚨的鐵銹味充斥著大腦,這幅凄慘的模樣簡直堪比拷問。這不單單只是疼痛,而是自己所熟悉的面容正在被損壞,壓倒性的厭惡感與恐怖感席卷而來,這些火焰簡直是惡魔的所作所為。
也許這就是天罰吧。程文秋這么想著。
自己殺了這么多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自己能夠解析這個世界的終極奧秘,并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也是時候該做出一點償還了。
…不過即便如此,當A834穿刺火箭筒那如同鉛筆般墨綠的金屬管落在他身邊時,仰面倒地的程文秋還是反手抓住了它的握柄。
還不能放棄。
不能在這里結束。
事態已經火燒眉毛,甩手不管自然是簡單的,但是被放棄的那一邊就萬事休矣了。這個世界之所以變成這樣,他自認為為有一部分責任。既然并非無辜,就無法心安理得地放棄自己的義務。那個家伙明明沒必要背負一切,現在卻一個人站在不可知的地方對抗著超越常理的敵人,程文秋無法想象劉燁的痛苦,但他下定決心要讓那家伙感受到希望。即使今天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也絕不言棄。
既如此,那么這般痛苦又算得了什么?無關他人,自己所定下的目標,能就因為這些就放棄嗎?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把身體從過熱的裝甲里蛻了出來,蒼白的臉上有著三條觸目驚心的血痕,他用瘦弱的手臂從昏迷的葉欣手里抓起火箭筒,瞄準了高塔底部的配電房。
即使是A834,想要直接攻擊位于地底深處的那個坐標也是不現實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引爆配電房的發電機組,震蕩破壞整座塔樓的力學結構,如果計算準確的話,斷裂的鋼筋會刺穿地下的防水層,海水灌進來會使得土地變得松軟,沉降引發的二次震蕩配合第二發火箭彈的攻擊,可以在地下二十米處引爆備用發電機組,爆炸將會觸及那個坐標…
不能有一點失誤,任何偏差都會導致災難性的后果。
不過沒關系。
“因為站在這里的是我…”
程文秋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在這個故事里,我就是主角。”
瞳孔與瞄準鏡、配電房的位置構成完美的直線,這個男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扣下了發射器的壓環,電位伸縮帶發出悲鳴,帶著湛藍色的尾煙,火箭彈以數倍于音速的速度射向了目標。
視線里,塔樓開始崩塌,自己的計算精準無誤,第二次的爆炸聲在火箭彈射出的十秒過后響起,程文秋對著空中的某個方向射出了第二枚火箭彈,巨大的后坐力讓他脆弱的右手腕發出了脆響,那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哼,結束了,我的任務…”
全身的肌肉迅速失去了力量,連帶著大腦的功能一塊陷入低估,高塔崩塌,附近的一切都將被塵埃吞沒,壽命所剩無幾的自己將被活埋于此,哼,真是有趣…就在程文秋倒地,劇烈喘息的當口,傳來了一個聲音。
“嗯?是…是你,還有她…真是沒辦法,難道說這就是…命運嗎…”
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
“咚!”
伴隨著爆破聲,朝程文秋砸落的巨石被震飛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腳。
并非被特質的材料所包裹,而是一雙普普通通的運動鞋,腿部纖細但有著十分有力的肌肉,腳踝處的關節十分突出,上面還有著一個看起來很可怖獠牙面具紋身。
奇跡出現了。在通往無數種悲劇的分岔路口,世界,走向了那唯一的可能性。
“這是…外部的攻擊?”
史密斯和傅里葉背靠著背,看著眼前突變的環境。
雖然這里是脫離于歐幾里得幾何學的亞空間,但現在這一特質已經崩壞了一部分。
墻壁因為外部的炮擊而龜裂,導致這本應密閉的空間不再密閉,就像是游樂園的鏡子屋一樣,無數面鏡子中只要有一面破損,其完整性就會被破壞。
“陣列的自循環被打破了,是誰干的…”
兩人開始用正確的焦點觀察這個世界,整片奇幻的景色都消失了,眼前的事物就像被濃霧散去之后的清晨一樣,重新變得明晰了起來。他們現在看到的,是一個由鋼鐵和稀有金屬構成的空間,里面擺放著一排排工業冰箱大小的大型演算機器陣列,大量的粗電纜在地面上爬行,而在他們右手邊,則是幾臺因為落石而損毀的儀器。
“這,這是…”
傅里葉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剛剛那不可思議的邪惡魔法,竟然是由這些東西創造出來的?
這顛覆了他作為魔法師二十多年來的世界觀,由科技創造并使用的魔法?
“神殿已經被破壞,為什么還是找不到那個人…”史密斯瞇了瞇眼,“他陷得太深了,或者,是這里還有一層更龐大的儀式場…”
他回頭看向宋流蕓,插在小姑娘胸口的詛咒之刃仍然存在,并沒有出現不穩定的征兆,也就是說,克勞倫計劃的核心架構尚未被破壞。
看著那幾臺被損毀的機器,史密斯略微猶豫了一下,邁步朝那個方向走去。
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他順著那個口子向下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面面懸浮在黑暗空間中的鏡子,鏡面上閃爍著彩虹般的光輝,鏡面陣列向著四面八方無限地延伸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史密斯的腦海里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樣,劇烈的疼痛如同風暴,瘋狂地撕扯著他的靈魂,他雙手抱頭向后倒去,痛苦地嘶吼了起來。
“史密斯!”傅里葉快步沖了過來,但史密斯卻大聲地喝止住了他。
“不要過來!不要觸碰我!”
“這是…”
傅里葉的視線里,那一縷縷纏繞在史密斯手臂上的煙霧,此刻就像是蠕蟲一樣順著他的眼鼻耳口鉆進了他的身體。史密斯的身上傳來了劇烈的魔力震蕩,他的魔法完全失控了!
“不要管我!去下面,鏡子!毀掉鏡子!”
看著眼前掙扎的男人,傅里葉握緊了傷痕累累的雙拳。
然后吐出一句話。
“放心,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