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公園,曾經是安海最熱鬧的地方。
韓曉武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每次跟老爸老媽來安海,都要去海陵公園玩玩。那會兒不但他很羨慕城里的小朋友,老爸老媽一樣羨慕吃完飯就能逛公園的城里人,更羨慕那些從海陵公園門口出入安海賓館的干部。
韓曉武甚至懷疑,老爸老媽之所以下那么大決心,在緊挨著海陵公園和安海賓館的“公園印象”買房,就是想圓他們當年曾做過的那些遙不可及的夢。
想到這些,韓曉武提議去海陵公園轉轉。
本以為老媽會欣然前往,沒想到她忙著看電視,說什么馬上就要在這兒買房,等買了房出門就是公園,想什么時候去就什么時候去。
韓曉武也不勉強,換上運動服,獨自下樓跑步。但沒跟往常一樣往南跑,而是往北跑,一口氣跑到了海陵公園門口。
他停住腳步,掏出手機,再次看了看吃晚飯時蔡琪發的微信,隨即翻找出張星明的手機號碼撥打過去。
“曉武,你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我以為你不敢再聯系我呢!”
“不敢聯系你,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就是個有名無實的副市長嗎?還是個縣級市的副市長。官比你大的領導我見多了,微信好友中少說也有七八個廳局級。”
張星明樂了,連忙說:“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以為你會擔心我官迷心竅,為了點政績會沒完沒了地騷擾你。”
“老張,說了你別生氣,我確實有過這樣的擔心,畢竟老徐的前車之鑒擺在那里,他掛職副縣長時三天兩頭給我們打電話,好幾個同學被他忽悠去考察。”
“那你為什么還給我打電話?”初來乍到,正百無聊賴的張星明站起身問。
“因為你現在只是擬掛任的副市長,人大那邊還沒通過,分工也沒明確,究竟協助哪位副市長做哪些工作,估計連你自個兒都不知道,這會兒談招商引資是不是太早了?”韓曉武笑了笑,接著道:“老張,要是沒猜錯,你下午之所以在群里那么說,應該是考慮到班長的感受吧。”
張星明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的?”
“老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當年也暗戀過班長?只是我們考慮到不能傷你的自尊,看破沒說破罷了。”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職務還沒通過人大任命,我的分工還沒明確的?”
“這么說你當年確實暗戀過班長!”
“都過去多少年了,再說這些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困惑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未解之謎終于真相大白,我要趕緊告訴‘及時雨’,她對這件事也很關心。”
“別鬧了,說正事,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分工還沒明確的?”
韓曉武輕描淡寫地說:“因為我就在安海。”
“真的假的?”張星明將信將疑。
韓曉武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老張,你這會兒在哪兒?”
“我在宿舍。”
“安海賓館后面的政府宿舍?”
“你真在安海,你不是鹽海人嗎,跑安海來做什么?”
“我是臺東人,而且我家所在的富安鎮,緊挨著安海的大公鎮。來安海比去臺東近多了,口音一樣,風俗習慣一樣,所以我們那兒的人要買什么東西,只會來安海,不會去臺東。”
“臺東不就屬于鹽海嗎?”
“屬不屬于鹽海跟我們這些老百姓有什么關系?口音都不一樣,說話都聽不懂,還那么遠,反正我是沒去過。”韓曉武不想再討論這個讓一百多萬臺東人傷心了幾十年的話題,頓時話鋒一轉:“我正在安海賓館門口,趕緊出來吧,帶你去吃燒烤,給你接風洗塵!”
“你在安海賓館門口?”
“出不出來,不出來我回家睡覺了!”
張星明覺得這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實,開門走出宿舍,邊走邊笑道:“來了來了,我這就出來。你小子,真是神出鬼沒,哪里像是搞金融的,像是搞地下工作的。”
“提到地下工作,有句話我要跟你說在前面,我是你同學的事,不要讓別人知道。”
“為什么?”
“我怕煩,我現在身兼幾職,身份特殊!要是讓我現在那些的上司知道,他們肯定會把我推到前臺,讓我干這個干那個,畢竟你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副市長,能得到你的表揚不是壞事。”韓曉武笑了笑,又說道:“要是讓我在安海交得那些新朋友知道,他們一定會讓我幫著請你吃飯喝酒,他們不圖別的,就圖面子,哈哈哈。”
張星明愣了愣,一臉不可思議地問:“曉武,你在安海工作?”
“老張,我現在也算三分之一個政府的人。”
“我看見你了,這兒呢!”韓曉武朝剛跑出賓館的老同學招招手。
張星明也看見了他,放下手機跑上來笑看著他問:“手就不握了,接著說,什么叫三分之一個政府的?”
韓曉武把手機揣進口袋,一邊帶著他往常光顧的燒烤店走,一邊笑道:“聽清楚了,我現在是安海街道洋港社區的兼職網格員和統戰聯絡員,也是安海市海外留學歸國人員聯誼會秘書長、安海市新的社會階層人士聯誼會副秘書長!”
“頭銜不少,混得不錯啊!”
“這就叫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
張星明轉身問:“這么說我來安海掛職的事,是你告訴及時雨的?”
韓曉武得意地笑道:“我告訴班長,讓班長告訴及時雨,通過及時雨確認的。”
“確認?”
“我一個朋友在統戰部上班,她中午遇著你,認出你了。”
“你朋友認識我?”
“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去東湖喝老仝喜酒的那個美女。”
想到中午在電梯里確實遇到過一個女孩子,張星明猛地抬起手拍了下額頭:“想起來了,我說怎么那么面熟呢,原來是你女朋友!”
“假的,假女朋友,確切地只是普通朋友。”
“在安海這地方,還有你韓總追不到的姑娘?”
“有啊,我這不就遇上了?”韓曉武頓了頓,又問道:“嫂子和孩子呢,怎么不帶她們過來?”
“我是來掛職的,干滿兩年就回去,帶她們來做什么?”張星明回頭看了看,補充道:“再說現在交通也方便,周末我可以回去,她們也可以過來。”
“嫂子和孩子來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
“放心,她們真要是來,我不會跟你客氣的,打土豪的機會可不多,吃別人的我不敢,吃你的我毫無心理壓力!”
“那還是算了吧,我怕你們把我吃窮。”
“想吃窮你韓總可沒那么容易,”張星明笑了笑,好奇地問:“曉武,你居然會跑安海來做網格員,還是兼職的,究竟怎么回事?不會是真為了追統戰部的那個姑娘吧?”
“不是早跟你們說過嗎,我離職了。”
“離職可以再入職,以你的資歷、能力和學歷,想找份工作還不容易?”
“找份工作倒不難,關鍵我不想再把自己搞得太累,你可以理解為我現在已經退休了。”
“我理解不了,你們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
“理解不了那就別問了,接下來兩三個月我都會在安海,想喝酒就給我打電話,再就是剛才跟你說過的,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至少你沒追上的那個姑娘知道!”張星明冷哼了一聲,又故作不快地說:“搞得像有我這個同學很丟人似的。”
韓曉武停住腳步,笑看著他解釋道:“老張,我是怕麻煩。至于在統戰部上班的那位你不用擔心,我已經下了封口令,騙她說我會躲著你,不讓你知道我在安海。”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我又不怕丟人,更不怕麻煩。”
“就當幫我的忙行了吧,我是真怕麻煩!”
“行行行,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見著也會裝作不認識,不會打擾你清修,讓你安心大隱隱于市。”
“這還差不多。”韓曉武確認不會因為他的到來打破原有的生活,笑問道:“晚上喝什么?”
“這不是廢話嗎,當然茅臺了!”
“腐敗!張星明,你怎么能墮落成這樣,你這樣很危險的!”
“喝你的不算腐敗。”
“想喝茅臺沒有,我只有牛二。”
“越有錢的人越小氣,古人誠不欺我。”
“古時候茅臺就不值錢,全是被你們這些當官的喝貴的。”
“別亂扣帽子,別人怎么樣我不知道,反正我參加工作這么多年就喝過一次,還是在死胖子的婚禮上。”張星明想想又笑道:“開始以為有多好喝,喝了才知道也就那樣。”
“那我們改喝茶吧,我剛吃過晚飯,吃不下東西,也喝不了酒。”
張星明笑道:“這標準是越來越低,連牛二都想省。韓總,你也太摳門了,有你這么給人接風的嗎?”
“喝茶比喝牛二貴,別不識好歹。”韓曉武笑罵了一句,想想又意味深長地說:“老張,你真要是想喝茅臺,哪天我陪你去胖子那兒。他爸囤了滿滿一屋子,估計有上百箱。”
“跟你開玩笑的,我不但把煙戒了,酒也很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