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軍臨時軍營之外，出現了一小隊錦衣衛護送的人馬。
為首的，是穿著內官服飾的監軍太監童旭。
他樣貌肥胖，臉色白凈，并不像劉錦、曹家兄弟那等內官一樣是武者。
不過內官之中，他的資格很老，而且地位很特殊。
原因無他，因為他伺候了太子三十年！
從太子尚在襁褓之中時，童旭就已經在太子身邊聽候差遣了。還因為皇帝多疑寡信，最寵愛的子女是久陽公主，第二才是太子這個儲君。甚至可以說，太子從小和童旭待的時間，比跟皇帝待的時間還長。
童旭之于太子，就跟真正的家人一樣！
這份寵信，自然讓他的地位非凡。
就算東廠的兩位督主，見了他也要低頭問好！
“林大人，你這是要做什么？為什么都不通知咱家，就擅自要斬韃酋？”
童旭細聲軟語，小指翹起，并不像曹家兄弟那樣有王侯貴氣。
在肥胖的童旭身后，還站著同樣氣勢洶洶的錦衣衛凌云鎧。
他過去因為害怕林無度借著尚方劍的權力斬了自己，所以一直不敢露面。
但今天卻是不同。
有童旭在此撐場，一切又是公事公辦，林無度絕不敢拿尚方寶劍斬他！
就算是尚方劍有先斬后奏之權，那也是要后奏解釋的。
童旭可是太子家中人，他在朝中宮中的關系，都非常不簡單。上能直達天聽，下能鼓動群臣。
最要命的是，童旭不光跟太子關系極好。連朝中勢不兩立的清流、嚴黨兩家，也都對他很是給面子。
清流中的新秀吏部侍郎徐子升，更是寫詩贈給童旭，贊言他是當今第一賢宦。
如果童旭有事，又或者林無度敢當面動凌云鎧，就會得罪一大片人！
林無度新成侯爵，朝中不論清流還是嚴黨，都有很多不滿的人。
也是正因為如此，皇帝才賜予林無度尚方寶劍，這其實是一項保他性命的權力！
歷史上，朝中新貴才出頭就隕落的例子不少。都是因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林無度雖然有先斬后奏的特權，但如果引起眾怒，事后也是不好收場的。
在場的氣氛，緊張得仿佛時間的流速都變慢了。
林無度緩緩舉起雙手，在胸前抱拳行禮。
“童公公，我無意冒犯。只是城中韃子尚在負隅頑抗，草原上的韃子各部，也都行蹤未定。如果留著洪臺吉的性命，又讓他們知道的話，必然又會夜長夢多。”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林無度會那么干脆地讓步。
這跟林無度過去殺來殺去，一言不合刀劍說話的作風，可以說是截然不同。
凌云鎧砰砰直跳的心臟，也是慢慢安定了一點。只要林無度沒有一言不合動手砍人，那之后的事情就還比較好處置。
童旭臉上露出滿意，全都是“你很懂事”的笑容。
“不錯，林侯爺封爵之后，果然是與以前大有不同。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那太子也能不計前嫌，將來還能保舉侯爺你步步高升。你的武藝若能好好施展，又豈是止步于侯爵？
我已經送出消息，現在各軍的代表都在往這里趕。我想大家都在場之后，談一談這善后的工作。”
童旭的意思很明確，林無度得罪過太子。太子雖然一向被認為有勇無謀，但也不是不顧大局的人。只要林無度及時回頭，事情就都有的談。
洪臺吉的臉上表情，而慢慢放松了下來。只要他現在不死，將來必有轉機。
真誓谷楊玄生前跟他說過，在太炎只有那座遍地禁制遺秘的皇宮他們不敢涉足。
其它地方，沒有能攔得住真誓谷的。
如果洪臺吉被押往天京，路上真誓谷必然派人來劫持！
因為真誓谷的誓言，是要洪臺吉后代的龍魂。
而皇宮被暴風烈火摧毀，洪臺吉的幾個子女盡數成了焦炭。則洪臺吉本人的作用，就變得更大了。
真誓谷必然要救他，還要扶持他做大，將來幫助真誓谷尋找更多命魂。
戚南塘也是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童旭這個監軍太監這時候冒出來，無非就是要搶功勞。
之前妙蓮山大捷，林無度幫助天威軍將功勞直呈朝廷，沒讓任何人有搶功的機會。
而這一次，童旭提前冒出來，還抱著一股吃定他們的神情。
真可以說是無恥至極！
當天威軍殊死奮戰時，他童旭又在哪里？
林無度找到蓮臺真形，冒死進入天眷城刺殺，又有他童旭一絲幫助？
但事情就是如此無奈，就算你自己打下了最多的功勞，也照樣要按童旭的意思分配。
“那兩人是誰？怎么跑到這里來？”
童旭瞥了一眼周圍，看到了逮住洪臺吉的爺孫倆，立刻捂住了鼻子。
戚南塘站在他們面前：“童公公，他們就是抓住敵酋洪臺吉的人。”
童旭輕輕瞇起眼睛。
“是嗎。那就帶下去，賞個三十兩銀子吧。”
爺孫兩人，此時都是心寒。
雖說洪臺吉是重傷才被他們抓住，但也是不小的功勞。
此刻他們心寒，不是因為抓住敵酋竟然只有三十兩賞賜。
而是朝廷已經沒有公正！功臣不賞，而從未摸過刀的佞臣卻在這里高高在上！
“走吧。”
爺爺心如死灰。
他念了一輩子的圣賢書，學了一輩子的道理。雖然沒有高官厚祿，但是他有骨氣，韃子種種刁難折磨都沒讓他低頭！
一聲歷經艱辛，歸來仍是少年氣概，熱血難涼！
但韃子沒有做到的事，朝廷今日做到了，徹底涼了他的心。
看到他們退下，童旭才露出滿意的神情。
捉到洪臺吉那么大的功勞，怎么能夠讓兩個草民拿去？
必然要經過自己操作，安到神策軍的頭上去。
至于那兩個草民，回頭恐嚇他們不要鬧事就行。如果他們不識相，干脆就處理掉。
反正都是小人物，能翻出多少浪花來？
“咱家累了，拿張凳子來吧。”
童旭話才出口，凌云鎧就諂媚地趕緊拿來椅子。
“不錯，凌大人挺懂得孝敬長輩的。”
“那是，那是。”
凌云鎧搓著手連連稱是。
童旭坐下之后，一臉的舒坦。
“我啊。。。真是為你們這些晚輩操盡了心。現在，各軍的代表也都要到了吧！”
外面馬蹄聲隆隆不停。
各軍的代表都匆忙趕來，要參加童旭主導的這個決定功勞歸屬的大會。
然而林無度的眼中，露出了一絲難以領會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