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一次沉靜下來,縈繞在病房內的喧囂已經消失不見。
溫良的父母兩個,都坐在病房內的椅子上,臉上是之前驚嚇過后心有余悸的疲憊。
趙雪琴最開始聽到消息時候,一下就癱坐在地上,要不是兩個堂哥機警,說不定就被其他人看出破綻了。
好在溫良最近比較忙,有很多時候夜不歸宿,家人也都習慣,能比較輕易的解釋過去。
溫有德接到電話,更是馬不停蹄的從工地趕過來,直接來到了醫院。
好在溫良沒有出什么問題,不然他們肯定無法承受這種打擊,也難怪到現在回不過神來。
好在甄隊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線索,帶著他要到的答案連夜去搜尋李浩去了,這是一個比想象中還要惡劣的案件,其中竟然還可能涉及到搶劫、強暴以及其他的傷人案件。
別說高書記下達了指示,就是沒有,他也不能任由這個兇手逃掉,那是在給他帽子上锃亮的警徽抹黑。
稍后高海平一家對溫良表示了感謝,還對他進行了邀請,讓他養好傷后去他們家,一起吃個飯,在隆重的感謝。
到時候,蘇棠遠在國外的父母有可能還會回來,對他一起表示感謝。
其中的意味深長,溫良自然能夠體會到。
他倒是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家長,雖然不是蘇棠的親生父母,其實也差不多少了。
至于之后,他倒是沒有多想,蘇棠父母他了解的不多,真要到時候見了面那就到時候再說。
原本蘇棠還想留下的,只是她一個女孩子,本身也受了點傷,再加上受了驚嚇,哪怕大家已經默認跟溫良男女朋友的關系,也不適合留在這里,自然就被勸著回去休息了。
“小良,你妹妹的事,你應該告訴我們的,你一個人去處理太危險了,這次你出事把我跟你爸都嚇壞了,你說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咱們家怎么辦。”
趙雪琴的語氣中后怕滿是后怕,她是真的不敢想象溫良要是出事他們這一家會變成什么樣,“以后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時間就要跑知道嗎?對方手里拿著的是刀子,不是玩具,這次是你運氣好,沒有傷到要害,要不然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跟媽好好說說,那個叫李浩的是不是還有什么事?跟蘇棠這個姑娘有沒有關系,是不是有什么爭風吃醋在里面?要不然本就是他嚇到的你妹妹,怎么又會拿著刀子去找你。”
溫有德道:“行了,別說這些了,事情已經過去,溫良他自己有分寸。”
“我怎么不能說?他是我兒子我不說誰說?”
趙雪琴下意識的加大了聲音。
“媽,你小點聲。”
溫良出聲阻止,語氣比起之前虛弱了不少,“你說的那是哪跟哪兒,那個李浩本來就一直不是安分的主,以前讀書時候就是因為傷了人進過少管所,跟你們說能怎么辦?還不如我當時直接報警,效果也最好。
不過,就是連我也沒想到,他會狗急跳墻,直接過來找我。
這一次,我估計是我直接找警察來,讓他沒辦法跟以前那樣威風了,這才瘋了來找我的麻煩。
這件事跟蘇棠沒有關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亂七八糟的事,他以前跟蘇棠壓根就不認識,你也別在人家家人面前亂說。”
趙雪琴道:“放心吧,你媽有不是沒腦子,再說了,蘇棠這個姑娘我看很好,人漂亮又安分,還對你特別上心,你這事倒是沒有做錯,以后要對人家姑娘好一些知道嗎?”
溫良以前就很優秀,家里的媒婆從高中時候就有人上門要跟他說親,作為父母雖然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明確拒絕。
說到底,溫良爸媽兩個也都只是初中畢業罷了,學識有一些,但還遠遠不夠。
趙雪琴在鎮小學教書那么長時間,職位上一直上不去,最大的原因還是她的學歷問題,哪怕她教書以后開始自學一些高級知識。
這次溫良本人沒出事,又因為之前的作為,讓身為縣領導的高海平高看兒子一眼,話里話外對他都很欣賞的樣子,他們也都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尤其說是之后蘇棠爸媽回來大家一起吃個飯。
跟他們這樣的泥腿子不一樣,蘇棠爸媽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國外頂尖大學的教授,常年都在國外。
這么一對比,心里多少都有些自卑的心里。
尤其是在漢東這個省份,官本位的思想幾乎是植根在血脈里面,他們普通百姓對一個縣領導當然是敬畏有加。
溫良后來看過一篇體制內的統計,讓他記憶深刻,在十幾年后的某幾年,全國30多個省自治區加直轄市,封疆大吏的籍貫漢東籍的人數竟然占到7人,還不包括兩任領導在漢東工作超過20個年頭。
其他各層級的就更不用說了。
溫良一聽就知道老媽的意思,轉移話題道:“媽,這事你們就別操心了,以后多看著點小謙,讓他好好學習,考個差不多的大學。”
對于這個弟弟,溫良要求不高,只要他能考上個二本就行,以自己的情況往后也不至于讓他混差到哪兒去。
“放心吧,現在小謙聽話的很,暑假這段時間,跟在你后面,小謙跟小讓他們兩個都黑了好幾圈。”
趙雪琴自然知道溫良在轉移話題,但她可不想這么被糊弄過去,“你別想著岔開話題,我問問你,你對人家蘇棠是怎么想的?
媽知道你在學校里受歡迎,以前還經常能看到一些小女生給你寫的信,但你在學校時候也從來沒有答應過,現在你高中畢業,馬上就要去上大學了,也是時候考慮這方面的事了。
你看看咱們隔壁的廣勝,跟你一般大的,已經訂上婚看了好日子,今年臘月二十就結婚,媽不要求你這么早,你畢竟還要讀大學,但大學后你就22,可以考慮結婚的事了,你奶奶比誰都著急抱重孫,這你知道。
我聽說人家蘇棠本來想去的是同濟,后來改志愿到了東江大學,跟你去的學校就在一個城市,你別跟媽說這跟你沒關系,這樣的好女孩,你打著燈籠都難找我跟你說。”
溫良頭疼不已。
他要怎么說?
告訴她你兒子不是想要只娶一個媳婦兒,估計都不用別人,他爹媽的傳統思想就可能當場毒打他到原地去世。
還好溫有德多少明白兒子的心思,道:“你別問他了,他現在也長大了,做什么事心中都有數。就他搞的那個網店,要不是今天聽到小仁和小禮他們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他能一個月就賺個幾百萬。”
說道這里,溫有德有點沉默。
原本溫良搞的那個知了猴賺了十幾萬就已經夠驚悚了,沒想到還有更驚悚的,他一直在工地上,哪怕跟溫良打電話,爺倆其實聊的也不多,通常幾分鐘電話就掛,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溫良這個網店什么情況。
趙雪琴也所知不多,其實家里的大人們都是這樣子,這是溫良主動要求的,要不然很容易他們就會說漏嘴,引來村里其他人的眼紅。
不過,這幾天本來也不太隱瞞得住,也就無所謂了。
趙雪琴也沉默下來,恍然間她才發現,自己兒子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除了在學下之外其他時候基本上都是在網吧里玩游戲,也不是隔三差五就和同學一起出打籃球踢足球,從暑假畢業之后,他就開始自己賺錢。
一開始她并不看好,但事實證明,溫良確實跟以前不同了。
后來他還上了報紙,上了電視,甚至都被央視的新聞采訪。
她知道溫良掙不少錢,只是沒想到現在一個月就掙了他們夫妻倆前半輩子都沒有掙到的錢,這種沖擊力如果不是因為溫良躺在病床上,還要更夸張幾分。
“你爸不說這個事我還忘了,你說說這個是怎么回事?你們幾個孩子,這種事還瞞著家里人!村里人之前跟我問起來,我都還當是別人在開玩笑呢。”趙雪琴問道。
溫良看著爸媽的模樣,有點自責,這段時間他確實太忙了一些,都沒有怎么跟爸媽交流過,他更是習慣性的把什么事情都開始往自己身上抗。
可實際上,這個年紀絕大多數的人都還是父母眼里的孩子,父母本應該是該給孩子遮風擋雨的才對。
要不是因為這次事情,要不是爸媽問起,他可能還會什么事都不說。
這其實并不好,會剝奪自己成長過程中作為父母的參與感,會讓他們覺得自己離兒子越來越遠,更會讓他們心中變得失落惶恐。
當然大多數的父母都會把這種情緒放在心底,孩子長大了,總要飛出去也會有他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天地,甚至自己的生活。
這需要一個慢慢適應過程,對于溫良爸媽來說,問題在于這個過程太過短暫,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那個還需要他們遮風擋雨提供養分的樹苗,一夜之間就長成了參天大樹,可以為他們擋住風雨了。
這種突然對調的角色,會讓他們產生一種無措感。
溫良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行為,然后笑著向爹媽解釋了他這段時間所做的事,然后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掙了多少錢等等。
當然,關于一些不怎么好的方面,溫良仍舊沒有多提,只是一嘴帶過。
很難得的,他竟然有這么一個時間來跟父母交心。
似乎,也只有前世奶奶生病沒救過來那段時間才有這種情況吧?
后來溫謙出了事被判了幾年進去,應該也算一次,只是那種時候,絕不會如現在這樣的心情。
時間越來越晚,醫院也安靜下來。
這里畢竟是縣城最好的醫院,不是首都或者滬市那樣城市最好的醫院,不能指望夜晚也那么熱鬧。
病人需要休息,醫生也同樣需要休息。
醫院外面,只有路燈還盡職的堅守著它的工作。
人民醫院的正門前,路并不怎么寬敞,這里在白天也是縣城內最容易堵車的地方之一,知道五年后,人民醫院被評為三級甲等之后,整個醫院全都搬遷到了開發區才有了改善。
那個時候,醫院的規模也擴大了近一倍,整個院區更是比現在大了兩三倍。
現在是夜晚,哪怕路窄了一些,也并不賭,只有幾輛等活的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不遠處。
出租車司機大都認識,都靠在車外邊,一邊抽煙一邊聊著天。
“老張,你說的那個案件,現在警察抓到人沒有?”兩三個人圍著一個叫老張的,聽他說話。
老張抽了一口煙,撇撇嘴:“想要抓住哪能那么容易,聽說當時人就跳了河游走了,現在指不定去了哪兒,錦城花園那邊上的公園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過了那條河,不用走多遠就出城了,隨便攔一輛去鄉鎮的車人就能跑沒影。”
“嘿,當街殺人,真是有種。”
“誰說不是呢,聽說人有縣領導的家屬,看吧,這次那個家伙肯定跑不掉,涉及到領導可就是大事了。”
“這事我知道一些。”
一個司機出聲,“我那個時候剛換班,拉的是醫院里胡一刀,聽說他當時正在吃飯,就被一個電話叫過來了,能一個電話把他叫過來,不用想肯定受傷的人來頭不小。”
“看吧,這下有好戲看了,我聽說縣局里不少人都來了醫院,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把人抓到。”
“是啊,聽說人是個小年輕,現在這些學生,放著好好的學不上,一天天就知道瞎混。”
“還是老張命好啊,兒子是一種實驗班的,這次考大學聽說也是去了一個好學校。”
老張得意一笑,說起自己兒子那當然驕傲了,但又裝作一副很謙虛的樣子:“哪里啊,我那個小子也是讓人不省心,這次考試沒有發揮好,本來能去漢大的,最后只能去了海大。
不過比起這些小混混動輒拿刀砍人,那肯定是要好很多,也算是沒有辜負我對他的期望。”
“海大啊,那可不比漢大差哪里去,以后老張你兒子一定有大出息。”
于是,一群人開始羨慕嫉妒恨。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耀眼的光線從遠處刺穿黑夜,像是利劍一樣插了過來。
速度飛快!
剎車聲響起,一輛掛著漢A牌照,小縣城從沒見過的銀灰色阿斯頓.馬丁V8
Vantage車輪跟馬路摩擦升起一陣白煙,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
一個高挑而窈窕的身影,從車上跳了出來,輕盈而又快速的跑進了醫院的大門。
暗紅色的馬尾,在燈光下像是炭火閃爍跳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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