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城。
虹橋機場，周馨和小娟一下飛機就有些蒙圈，對比省城的機場，這個地方無疑高大上了很多。
其實這個還稍微小一些，畢竟建成的時間久遠了很多，換成浦東更有現代化的氣息。
之所以選擇這個機場，也是因為這里更靠近以前打工所在的區域，好在她們這次出來本身攜帶的東西并不多，一個人只帶了一個背包，外加一個拉桿箱就是全部了。
廢了不少時間找到取行李的地方，出了機場，為了趕時間根本顧不得心疼錢找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大約半個多小時，出租車從一片廠區的地方下來，周馨要不是現在經過打拼形成的干練氣質跟小娟一起看上去就比較像是鄉下來這里打工的小妹了。
在這里打工時候，還是新世紀初不久，經過好幾年的發展，這里已經完全大變樣，跟她記憶里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區別。
別說是滬城這樣國際化的一線城市了，就是家里很多地方，幾年的時間也足以日新月異乃至滄海桑田了。
那一瞬間，周馨心里都有些茫然，甚至產生了一些退縮的情緒。
但這個時候，周馨好強的一面就體現出來，她立即壓下軟弱的情緒，稍微整理一下妝容，道：“小娟，走，我們先去找一家酒店把行李放下，然后再去買份地圖，這樣跑不是辦法。”
她們這樣漫無目的到處跑，恐怕很快就會有不少的人訂上他們，有些人說不定就會產生什么歪心思。
前幾年周馨在外面打工的時候，沒少聽到各種暴力事件的新聞，那些受害對象下場通常都不會很好。
酒店她也沒找那種不怎么樣的小旅館，而是選擇了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三星級酒店，這樣安全衛生也都有保證。
很正常的辦理入住，沒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情況發生，大部分服務人員還是有職業素養的。
其實快捷酒店也是不錯的選擇，只是這附近諸如七天如家一類的快捷酒店還沒開始布局。
現在雖然是快捷酒店快速發展時期，但很明顯酒店選址很少會選擇廠區附近。
近四百塊的房費讓周馨隱隱心疼一下，今天什么事還沒干，加上機票就已經花了兩三千塊出去——這在以往都快趕上她一個月賺的錢了。
并非周馨不想聯系人，只是她在這里打工的時候還是幾年前，那個時候，連個手機都沒有，跟溫仁聯系也都是寄信，一回家聯系基本上就斷了，她唯一還能保持聯系的人也不在這里而是在杭城的一家服裝廠里。
好在周馨還有其他辦法，在酒店修整一番之后，她特地換上一身稍微正式的服裝，帶著小娟出了門。
沒多久，就來到一個勞務中介的旁邊。
經濟危機對于國內不少企業都有很大的沖擊，不止是服裝外貿類，其他的也一樣，有不少做不下去的人選擇回家，也有不少等著發工資還沒有離開的人聯系在其他工廠的活。
周馨只是簡單轉了一下，就找到服裝廠出來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只有178歲，看上去還都非常稚嫩，不用說都是輟學出來打工的人。
之所以找他們，是因為他們不像是現在隨處可見的非主流裝扮，穿著打扮都很樸實，這讓周馨很有好感。
套話很簡單，兩個人哪怕已經出來打工兩三年時間了，其實也還單純的可憐，他們不是同一個省份的人，打工的時候成為了情侶，之所以不回家，是因為回家了可能兩個人再也見不到了。
他們本能的在抗拒這種局面，克服了種種困難選擇找到一份可以一起存活下去的機會，這里面男孩來自川西目光靈動看上去有些主見，女孩是貴省人則躲在男孩的身邊像是一只可憐的小獸。
周馨提出她的訴求：“我要找倒閉或者面臨倒閉的服裝廠，中等規模像你們原來廠子上百人左右的就行，你們等下先帶我去你們廠里找廠領導，我有一批訂單需要找工廠來做。”
周馨在廠里做過領班班長，出來后協助溫仁把廠子開起來，自然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度。
她的話讓這對小情侶欣喜不已，這是他們一直尋覓的轉機，太遠的他們想不到，但現在工廠已經停工一段時間，如果真的有一批訂單過來，他們可以馬上開工，兩個人也就不用分開了。
盡管距離他們的工廠不算近，周馨也沒選擇打的，而是帶著小娟，跟這兩個年輕人聊家常式的獲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她本身一直就是從事這個行業，過往的經歷閱歷讓她可以很輕松贏得兩個小情侶的共鳴以及崇拜，還沒有走到工廠，她就基本上把兩個小年輕的話套了個干干凈凈。
唯一有點問題的是這對小情侶的普通話口音太重了一些，時常還有些方言飆出來，不過也能看出兩個小年輕的開心來。
大概在他們心里，這么一個有本事的大姐，要是真能解決了訂單問題，他們就真的可以繼續上工了。
只是可惜，最終他們要失望了。
夏天的夜要來的玩一些，雖然夏至過后，太陽開始一點點南移。
七月的黃昏光景仍舊是在六點多以后了。
周馨和小娟走在路上，兩人的上衣都被汗水濕透，黃昏的空氣依然焦躁不能帶來多少涼意。
有倒班、白班的人，這個時候下班了，也有晚班的人準備上工，整片廠區變得熱鬧而嘈雜起來，大多是來自國內各地農村的年輕孩子三五成群的出現在街道上，為這個地方帶來了生氣。
這個時候的工人，跟二十年前的工人是完全兩個天地，他們的世界幾乎就囿于一小片區域，未來也幾乎可以一眼看到頭，這就是一群都有著‘光明’未來的打工人。
小娟有些失落，眼睛紅紅的：“馨姐，你說為什么呀？他們的廠子都要倒閉了，為什么還不愿意把價格降下來，他們不想要這些訂單來救命嗎？”
周馨心里也有些挫敗感，但她不能表現出來，仍舊還要笑著：“小娟，你要明白，別人的工廠也是要成本的，這些成本跟你仁哥的廠子里的成本是兩回事。同樣的價格，你仁哥廠子還有得賺，他們卻要虧錢進去。咱們雖然有救命藥，但這命也不過是多吊兩天，對于他們來說意義不大，這不怪他們。”
周馨一下午見了四個廠子的老板，沒有一個可以談攏的，不過這不代表沒有收獲——她去看了一家廠子的庫存，里面的服飾很不錯。
可惜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自己的訂單，而正如周馨所說，如果按照這些老板的要求，他們的成本要增加很多。
“那這樣的話，二娃他們兩個豈不是注定要分開了，剛才他們哭得可慘了。”
小娟嘴里的二娃就是那對小情侶中的男孩，這兩個人都跟她差不多歲數，要不是她遇見周馨，說不定也是差不多命運，心有戚戚然也在所難免。
周馨神色一暗，當初幸好有溫仁等著她，不然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但這種事，現在的她也無能為力。
她道：“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小娟你要知道，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們沒辦法去幫助所有人，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然后才能有限度的幫助別人。”
這話像是說給小娟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她剛才特地多給了一點錢，也留下了聯系方式，兩個小情侶省著點花還能撐一段時間，剩下的真就是看造化了。
小娟狠狠的點頭：“嗯，馨姐我明白的。”
周馨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那個火球把半邊天都燒得火紅一片，橘紅色的光芒映著她的眸子，里面似乎有火苗燃燒起來。
“小娟，回去收拾一下，咱們早點休息，等我打個電話，咱們明天一早就去杭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