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密探后,葉宰的瞌睡蟲再也找不回來了,索性攤開地圖挑燈夜看。
只是大明的地圖太過簡略,猶如一張風景畫,美則美矣,卻欠缺最基本的比例尺、等高線等關鍵數據。
這讓葉宰只能憑借后世學到的地理知識來“腦補”。
由地圖可知,李自成打的好算盤啊。
盧氏縣夾在崤山、熊耳山、伏牛山之間,僅東面對著洛陽方向,其它三面完全不虞官兵攻來。
而且,即便官兵攻來抵擋不住,他們還有兩條路可走。
一,往西躲入茫茫秦嶺當中,然后進入湖文鄖陽地界。那里流民、山民眾多,民族矛盾復雜,輾轉騰挪下未必沒有脫困的時機;
二,往南翻越伏牛山進入南陽盆地。那里一馬平川土地肥沃,只要能進去就像老鼠進了米缸子,哦,也許米他們吃不慣。
當然,南陽盆地好是好,卻有對騎兵不利的地方。彼處水系發達,一會兒一條河,一會兒一條江,想要高速機動徒增笑耳,只要湖廣兵給力點。
那湖廣兵給力嗎?
還是來想想盧象升吧。
當剛才密探說起流寇南面突圍的陣容時,葉宰心里一動,當場腦中就冒出一個模糊的想法。
此刻看過地圖,這個想法越來越清晰,計較了好長時間終于下定決心——放其南下!
但是,此中有幾個要點:
首先,如何在放流寇南下的同時把張獻忠弄死!
葉宰曾經嘗試過運用馬教知識,站在皆級斗爭的角度來分析流寇。
在這個角度,他認同流寇是起義軍,是推翻腐朽皆級的無產皆級。但是,絕不認同張獻忠是其中一份子。此人出身,主動從賊,毫無道德底線,挖人祖墳、殺人盈城的事沒少做,定性為投機分子絕不為過。
反觀李自成卻是不同。他工作被裁,老婆出軌,為了生活借高利代又無力償還,被迫從軍又遇到欠餉軍隊嘩變。
這才是真真正正被壓迫的無產皆級!雖然此人后來入京后迅速腐化,但在其奪取正權之前,寬待民眾,對讀書人也有好感,具有部分道德底線,同時還有粗略的正治納領。
因此,張獻忠不能留,李自成可暫時留下。
其次,高迎祥不能死。李自成太精了,有高迎祥這個庸主壓一壓才是好事。
第三,要想驅使流寇掃清江南,須得盧象升放他們一馬。
盧象升并非張鳳儀,讓放開流寇就放開,就算葉宰是他的上級也不行。除非,有個正當的理由。
這就要說到鄖陽此地了。
鄖陽以前管轄的范圍很大,包括鄂、豫、川、陜毗鄰地區的荊州、襄陽、南陽、漢中、鄖陽八府,上下荊南道等五道,商州、裕州等九州,屬縣六十五。
此外,軍事力量也很強。
鄖陽有湖廣行都司,下轄七衛、三王府儀衛司、八守御千戶所;有營兵系統,鄖陽參將,荊州守備、鄖陽守備、三江口守備、襄陽守備、安沔守備等等。
后來地盤越來越小,漢中劃去陜西,夔州、忠州劃去四川,南陽劃去河南,荊州、承天府(嘉道長老家)劃回湖廣。
如今的鄖陽瘦身一大半,僅管鄖陽、襄陽兩地,治地鄖陽府。軍事力量也只剩鄖陽參將、鄖陽守備、襄陽守備。
說完地理再來說盧象升這個人。
盧象升的正式官銜其實并不叫巡撫xx等處地方,而是叫撫治。因為湖廣本就有都察院官差遣巡撫,故而不用另設,算是中央派出特派員來專門地區干專門的工作。
什么專門工作?就是為了安治流民。
游民又從哪兒來的?為躲避中原戰亂跑來的,朱棣大修武當山調來的。僅大明中前期就有百萬流民來到了這個世外桃源,天啟、崇禎年北方大旱又跑來了一批。
這兒的人身份復雜,從哪來的人都有,山東、山西、河北、陜西,新老流民、山地少民,各自語音不同,習俗不通;加之此地東連荊襄,南靠江陵,西抵西安,北控洛陽,地處要沖,山高林密,多次發生過流民暴動事件。
于是,針對盧象升的工作性質,葉宰便可以找到針對性的辦法。
他給盧象升寫信,大概意思是:建斗兄,流寇狡猾,河南兵不給力,讓其突破黃河天險。你一定要重視起來!再有,據斥候偵察,有一部流寇繞過洛陽繼續往南,看樣子恐怕是要過南陽進入鄖陽地方。
鄖陽那里本就民風彪悍不服王化,若是流寇再進去點一把火,后果…本督不得不鄭重提醒你,襄陽乃湖廣北大門,不容有失!
信發出去了,天色也差不多亮了,城外開始嘈雜起來,人聲、號鼓聲、打造器械的聲音仿佛魔鬼在低呤,給城中人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
再看城中,死寂一片。除了守成的兵將,所有官民均躲在家中不敢露面,有錢人前幾天便從未被流寇包圍的東門跑路了。
但跑路的人中不包括守土有責的官員和不能出城的福王。
葉宰實際上巴不得大戶都跑了,如此匆忙的時間,他們能帶多少物資走?剩下的…
難道你們想留給流寇,反而不拿出來給官軍守城?這沒有道理嘛。
葉宰昨晚發布命令,凡是家里沒人的視同放棄財產。當然,督標是仁義之師威武之師,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我們是借,不動爾等房屋擺設,只要金銀和糧食。爾等也不要怕我們不還,等輜重上來了就還,如果到時沒有,不是還有洛陽府擔保么?
這不,城中也有了動靜。
洛陽官吏和中營丙總數百人穿街走巷,態度良好,敲響各家各戶的房門。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除夕。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流寇也要過年。
洛陽城內到了下午終于熱鬧了起來。本地民眾見流寇沒有攻城,固然不敢出門,但有人的人家都升起了炊煙。
哪怕打仗,哪怕再窮,誰家過年又不吃一頓餃子呢?
丙總士兵一整天的成果得到了豐富的收獲。他們從地主老財家中的密室、地窖中挖出金銀三萬兩,面萬石。
鄭永錄興沖沖來找葉宰匯報,憧憬道:“制臺,洛陽簡直富得流油啊。這才清了不到三成,要是全清完,怕不是有幾十萬兩上百萬兩。”
葉宰不置可否,問道:“洛陽的官員啥態度?”
“哈哈。”鄭永錄樂不可支道:“就像死了爹娘似的。”
葉宰莞爾一笑,告誡道:“畢竟在撬他們的基礎,你對他們的態度要好一點。”
“好著呢!”鄭永錄笑著點頭,施即問:“制臺,陪同的洛陽同知暗示過卑職,想從中分潤一點。”
“要多少?你咋回復的?”葉宰臉色一沉道。
鄭永錄胸脯一挺,“說是要四成,不過卑職拒絕了。”
“做得好!”葉宰點點頭道:“這是軍餉,我們吃了是要拿命來換的!下次他再問你,你就回他,要是愿意上城來打流寇,我們就分潤。”
“呵呵呵,卑職覺得他們不敢。”
“不一定,我大明也有有血性的文人。好了,你下去后再買點豬肉,今晚我們也過年,包餃子吃。”
“餃子?制臺,我們不吃餃子,也不會包餃子。”
“那就吃抄手。”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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