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葉宰趕到靈丘城。
他對斥候的爭執不置可否,一是心里掛礙城內的偵輯隊以及百姓們,二是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誰對誰錯。
遂通知各營統領開會。
待周遇吉、張鳳儀、趙匡、馬二柱、田安國等人剛過來,葉宰便指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徑直吩咐道:“掃清當面東虜,推到城下。”
眾人一愣,張鳳儀抿抿嘴,挑頭道:“制臺,先前斥候隊打草驚蛇,靈丘城應已全城封閉,奇襲之事恐怕…”
葉宰擺擺手道:“本督知道,上午就知道靈丘三天前閉城了。我們小瞧了阿巴泰,他和王家莊可能有定時聯絡。”
“那此去何為?”張鳳儀又問,其余人也滿目疑惑看向葉宰。
“去救人!”葉宰的聲音不自覺升高了點,續道:“本督要讓城內的東虜知道,大明的軍隊來了!看他們還敢屠城。”
話音一落,現場頓時靜默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周遇吉出列,抱起拳不卑不亢道:“制臺,兵法有云:立不可怒而興兵,將不可慍而致戰。不如等待天明…”
“我們能等,城中的百姓不能等!”葉宰厲聲打斷,道:“不必再勸,執行命令。”
眾人對視一眼,無奈退下各去準備。
子時三刻,才坐下的士兵們又被集合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向前。
丑時正,戰斗打響。
一場小型的殲滅戰開始了,在長達五六里的戰線上,栓式槍、燧發槍噴吐著長長的火舌,宛如年節時暴發的焰火。
為了保險,中營直屬炮哨用迫擊炮將東虜的各處營頭都犁了一遍。
數十處燃起了雄雄大火,照亮了深沉的夜色。
槍炮聲在半小時后終止,尖刀隊上前摸排,不管死沒死,是人體就先戳一刀。
寅時,全軍突破到城下四里。
用遠鏡一看,果不其然,吊橋拉起城門緊閉,城上如臨大敵,點起火把亮如白晝,布滿了人頭。
稍停,斥候報來,其余三門皆是如此。
葉宰至此終于放下閃電戰的設想,下令執行B計劃——圍點打援!
接下來,士兵們仍然得不到休息,摸黑開始挖掘起壕溝。
卯時,工程遇到困難報到葉宰處。原來,靈丘城倚水而建,南郊有一條叫“滱河”的大河流過,導致壕溝不能合圍,露出了河上的紕漏。
葉宰便召集眾將商量,很快找到應對措施——砍樹造舟,舟上載滿枯草。一旦東虜自河上突圍,便點燃小舟封鎖河面。
葉宰批準計劃后不由慶幸,自己這批手下幸好大多來自長江邊上,要說造載人船可能不行,攔河的船就是小意思了。
其實葉宰也想過,東虜北虜基本都是旱鴨子,十有八八不會乘船出來。
不過,戰場相爭,事先把事做細了,把漏洞都堵上也沒有什么不好。
卯時下,天色大亮,阿巴泰上到城頭巡視。
此人的確如葉宰所想,要求王家莊虜兵一日一報。在三天前失去王家莊消息后,他就知道出事了,遂下令閉城,并遣飛騎去往應州各地,準備收攏所有人馬。
昨晚再接到外圍軍報,立知消滅王家莊的明兵打來了,此后便是遙遠夜空中遠遠傳來的炮聲。
再后來,明兵開到城外三里,沸反盈天人影憧憧,卻又因夜色看不真切。
于是,他一夜基本沒睡,寅時末才合衣瞇眼,吩咐親兵天一亮就叫他起來。
此時往下一看,阿巴泰大吃一驚,昏沉的腦袋更暈了。
他在想,城外的明兵為何不按常理來?攻城不都是要堆積土臺,打制攻城器械嗎?
可明兵在干嘛?
在挖溝!
難道想挖地道攻城?卻也不必圍著城全挖啊?嗯,莫非是迷惑手段,讓我猜不清他們會選在何處挖通?
阿巴泰這一天全程圍觀了城下壯觀的挖土大業,心里猜測愈發清晰,明兵想圍困我們?
這個猜測剛起,他旋即又哂笑,就憑一條溝?這條圍城的溝如此之長,爾能放多少兵力?到時我收攏的手下回來,城內城外里應外合,爾等便是那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第二天,還是挖溝,連一次試探性的攻城都沒有。阿巴泰更加鄙視對面的統軍大將,你倒是來打一下啊,我本來就要撤走,城讓給你了。
什么?明兵會不會追擊?
哈哈,我大金野戰怕得誰來?哦,他們火槍犀利,哈哈哈,比得上我大金更加犀利的重箭嗎?
第三天,壕溝成型,外面開始架設拒馬等物。
阿巴泰沒有再加以嘲諷,眼神凝重看著城外忙忙碌碌的明兵,吩咐手下將搶掠的東西裝車,再打制幾百輛楯車。
第四天,明兵分出小部人防守壕溝,其他人則在壕溝以外百米處開始挖掘第二條壕溝,中間還用白灰劃線,以一條條豎溝將兩道橫溝連結。
這是要同時防守內外?
阿巴泰臉都快皺成了褶子了,情知不等再等,試著叫城上發炮。
可惜明兵離得足足有三里遠,金兵這邊的操炮手又不給力,打出去的炮子除了聽個響,一個明兵也沒打到。
阿巴泰這時恍然大悟,心道我大金兵長于野戰短于守城,豈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遂下令手下兩個牛錄及死兵、白甲兵集結,準備出城去和明兵碰一碰。
說實話,另一頭的葉宰也不想圍城打援,奈何沒有攻城重炮,就手里的迫擊炮打上墻頭卻像在撓癢癢。
八月初八,一個好兆頭的日子。
靈丘城西門緩緩打開,上千虜兵推著楯車出城,在吊橋兩邊列陣。
前敵指揮趙匡放下望遠鏡,讓傳令兵傳令:“放逆虜至一百五十步再打,打響后由溫大炮哨發燃燒彈斷其歸路。目標,全部消滅!”
“嘎吱嘎吱”的聲響中,吊橋緩緩放下,砸到地面又激起一大片塵土。
待塵土散去,虜兵顯出真容。
只見所有人都集中躲在一字排開的楯車后面,這是他們出城前已得過囑咐,明兵銃利。
距離逐漸拉近,兩里,一里,四百米,二百五十米,一百五十步到了…
槍聲乍然打響,靈丘圍城戰拉開了序幕!
第一批開槍的人全是槍法好的老攀西兵,他們玩槍兩年多出了許多神槍手,槍法牛逼的能打中四百米開外的兔子,何況兩百米?
如此一來,虜兵當即遭受到不小的損傷,畢竟楯車遮不住所有人,只要沒藏好的均吃了槍子。
慘嚎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
東虜佐領見此卻發了狠,“嘰哩呱啦”大吼,催促加快速度。他想快速拉近距離至70步,用重箭給予明兵痛擊。
就在此時,佐領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劇烈的暴炸聲,下意識回頭一看,頓時亡魂皆冒。
吊橋前倒了一地身上冒火的人,不停在翻滾在嚎叫著;吊橋被炸得坑坑洼洼,也燃起大火,仿佛下一刻就會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