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行軍步伐聲中,過天星指指左右遠處,問道:“中斗星兄弟,額們來之前這里有兩個土包么?”
中斗星看了過去,片刻后搖搖頭,迷惑道:“沒咋注意,有么子問題?”
過天星擺手示意中斗星別說話,然后閉上眼睛作側耳傾聽狀,沒多大會兒突然睜眼勒馬,警惕道:“不對勁!你不覺得這里太安靜了么?”
“怎么?”中斗星被過天星一驚一乍搞得愈加糊涂。
“鳥叫!大清早正是鳥雀出來覓食的時候,這里沒有鳥叫。”過天星說完后一舉手,猛喝道:“停!”
圍繞在兩人身邊的馬隊立刻將過天星的命令傳達出去,“停…”
一聲聲的命令在五分鐘內便傳到了一頭一尾的槍盾兵耳中,依著慣性又往向走了幾十米。
“怎么停了?”
葉宰趴在房頂上,舉著望遠鏡嘀咕道。
在他視界中,流寇前鋒已到達第一道U型底前100來米,后隊還有一小半沒進入U型兩臂。
到底是哪兒出錯了?流寇的探馬明明都偵察過了,現在恐怕都跑到北面幾里外了!
葉宰在后方疑惑,前線的秦佐民也是納悶,本方掩藏的很好啊!工匠打制的木板完美無缺,士兵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換做自己來也察覺不到,過天星是在抽哪門子瘋?
正思索間,他身邊響起了馬二柱的低語:“將軍,打不打?”
秦佐民當場糾結不已,流寇還有一截在包圍圈外面,此時開打必不會競到全功…
他這一猶豫可把葉宰急壞了。
因為葉宰比他站得高看得遠,分明能看見流寇后隊開始轉身,即將變做前隊。
“嗎的,秦佐民啊秦佐民,你真是要么動如瘋狗,要么靜如死狗,再不打,他們就跑啦!”
葉宰腹誹之余抽出了腰畔的大黑星,準備鳴槍示警。
“啪!”
一道槍聲響徹,隨即飛快湮滅在空曠的原野上。
“算你反應快。”葉宰心頭一松,默默收回了沒打響的大黑星。
緊接著,就聽無數聲暴喝響起:“哈,呵,嘿…”
聲音響過,又是無數只木板飛了起來,因為像只大號板凳,恰恰面在下腳在上落在地面,形成了一道另類的拒馬鹿角。
“嘟嘟噠…”
尖銳的嗩吶響起。
沒等聲音停止,便是一排焰火閃亮以及炒豆般的急響。
進入U型圈內的流寇在不明所以間,宛如割麥子似的一排一排地倒了下去。
接下來,隆隆的炮聲響起,并交雜著“嗖嗖”的迫擊炮彈掉落的聲音。
幾秒之后,炮彈炸響。
拿破炮是實心彈,側著在人群中拉出一道道血胡同。
迫擊炮則是高爆彈,殘暴得一逼,將無數的人體或人體一截拋向天空。
血,像雨點一樣飄落下來!
兩側的炮隊極力發揚了主觀能動性,盡量打向未進入U型的流寇隊尾。
別說,這還真起到了作用。面對眼前的彈幕,流寇慌作一團,轉身就往沒炮的U型圈里跑。
剎時間,方圓一平方公里內化作人間地獄,呼喝聲、慘叫聲、馬嘶聲、炮聲、槍聲此起彼伏。
過天星起初被打懵了,他哪里見過如此大場面?三面全是火光和槍響,背后是炮聲,敵人看不見自己人卻一倒下。
所幸他在隊列中后部,差一點才進包圍圈,且前后均有肉盾,一時半會還打不到他這里。
過天星急得滿頭大汗,看著急成團團轉好似無頭蒼蠅的中斗星和馬隊,怒喝道:“都特娘別慌,齊尕娃帶隊,往南沖,官兵的大炮打不了幾響。”
“是!”齊尕娃領命,沖周圍叫道:“抽刀。”
立時便是一陣“刷刷”的刀刃滑過刀鞘的聲音。
齊尕娃高舉馬刀,大吼:“隨我沖!擋路的全殺了!”
吼罷第一個沖了出去,對著一個迎頭跑來的流寇就砍了下去。
平心而論,過天星軍事素質還算可以。懵逼僅僅片刻,知己知彼,在了解明兵火炮打幾炮就要散熱的基礎上,做出了正確的處置。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挨炮挨慣了嘛。
然而,建昌兵的火炮可不是一般的明兵火炮!
如今的拿破炮已經是第二代,炮筒中加入了攀西獨有的鈦元素,延展性和散熱性比之第一代大大提高,至少要打二十炮才會停下散熱,極端時,也就是拼著把炮打廢,一口氣能打四十炮。
而迫擊炮就更厲害了,半小時打出200發才會停下來散熱。
不過一般不會這么打,通常打十炮一聯,然后停幾分鐘。如此一來,基本算無限時打擊,只要炮彈足夠。
過天星跟著齊尕娃向南蒙頭直沖,可沖了幾百米再也沖不動了,好像踏進泥潭艱澀不堪。
這是因為后隊大部分都是才裹脅的四川農民,炮彈帶來的慘像太瘆人了,都死命往北面擠,無論馬隊怎么殺也殺不完,后來尸體越積越多,馬根本跑不起來。
倒是在彈幕外的間接被救了,大概有一兩千人扔下武器回頭往南跑,很快脫離了戰場。
想必他們見識過這么強大的火力,以后會安心做個良民?
葉宰看著這些幸運的人,放下望遠鏡不禁感慨萬千。
“兵憲,兵憲,快下來,快下來!”
房頂下突然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像趙義。
趴旁邊的石猛回頭問道:“出了啥事?”
趙義懶得回答石猛的問題,緊盯著葉宰的背道:“兵憲,卑職不放心那些流寇的探馬,便私自往北偵查了幾里。結果發現他們聽到槍響后轉了回來,看方向應是沖著村子。”
“嗯?”葉宰心弦猛得一顫,匆忙看向石猛。
石猛老臉通紅,囁嚅道:“兵憲,卑職…卑職沒想到…”
“算了,我也沒想到。先下去。”葉宰顧不得再罵石猛計劃不密,飛快沿著梯子出溜下去,劈頭就問趙義:“他們有多少人?”
趙義道:“不到三十人。”
葉宰又問:“你覺得該戰該走?”
趙義心下暗喜,兵憲又重新征求我的意見了,看來恢復有望,忙一臉堅毅之色,單膝跪地道:“兵憲請寬心。我等五十余人必死戰不退,絕不讓流寇傷到兵憲一根寒毛!”
“好,你帶一什先頂上去。”葉宰吩咐道。
“是,兵憲。”趙義抱拳領命,步履極快倒退著出了院子。
石猛訕訕過來,提議道:“兵憲,讓卑職護送你到地下室躲躲。”
葉宰沉吟不語,心頭卻矛盾不已。
一方面,眼看前方就要勝利了,自己絕不能在后方出事,否則即使勝了又有什么意義呢?所以躲一躲是應該的。
另一方面,自己身為主帥,一遇風吹草動便躲起來,是不是過于懦弱了?中外戰史上,這種情況下轉勝為敗可不是少數!
咋辦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