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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七盤關下

  三月底,即將進入夏季,一茬太陽一茬雨,大巴山脈得此滋潤,變得郁郁蔥蔥,草長鶯飛。

  此刻,在一片高高的綠色草叢中,或蹲或趴著二十來人。

  胡八頂在最前面,透過草叢的間隙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山下的羊腸小路。

  忽的一陣急風吹來,飄蕩的草籽頓時迷糊住他的眼睛,竟使其當場流下淚來。

  在如此情況下,胡八卻強忍著沒有吭聲,只是拿手揉了揉眼睛,這才小心翼翼倒退著回去。

  “喲,小八,哪個欺負你了?哭得啷個傷心。”蔣虎笑嘻嘻問道。

  胡八看著蔣虎蹺著二郞腿、叼著根草的痞賴樣,氣就不打一處來,語氣生硬道:“眼睛進沙子了。蔣虎,你看你現在哪點還有一點軍人的樣子?還有,此次行動不是我乙隊一隊的事,你不能光指著我!”

  “呸!”

  “嗯?”

  蔣虎見胡八的眼睛瞬間鼓得溜圓,趕緊搖手道:“我沒呸你啊,我不吐草根咋說話?”說罷換了副嫌棄的表情,“你胡八了不得了了,見了回兵憲膽氣壯得不行,連老大哥也敢罵了。行,我去盯著,胡八爺你歇歇。”

  胡八嘴角勾起一道微不可查的笑容,鄭重道:“叫我寧遠,兵憲給取的字。”

  “寧遠河邊的娃?兵憲他真是…”

  真是什么蔣虎沒有說,搖著頭弓著身去了先前胡八的哨位。

  留在原地的丙隊指導全飛訕訕道:“胡隊正,蔣隊正這是在贊美兵憲給你取的字,別多心啊。”

  “不會。”胡八擺擺手坐了下來。

  其實胡八心里非常清楚,恐怕蔣虎就是在腹誹兵憲!全飛如此說,不過是怕自己告蔣虎藐視兵憲一狀。

  想到這兒他不由輕輕嘆氣,這蔣大哥老愛四六不著,若非如此,堂堂一個武舉人,怎么才和自己一樣做個隊正。

  不一會兒,乙隊指導曹久林貓著腰過來,問道:“寧遠,我們還要埋伏多久?”

  胡八思忖道:“偵輯隊簡報說,近期一直有少量流寇在七盤關外游蕩,不出來時多半會躲在深山老林里。這里我們地形不熟,最好不要深入,只能等!”

  曹久林“嗯”了一聲,對于軍事布置他只能問不能代替主管決定,便放過這個問題,抬頭看了眼高高的日頭,問道:“寧遠,快中午了,要不讓兄弟們休息一會兒,吃點飯?”

  “可以。”胡八站起身,拍打著屁股上的草屑補了一句:“不能生火,就吃冷水和餅子。我去炮隊那里看看。”

  在胡八等人埋伏點的山體更高處,大概二、三十米的位置,兩門迫擊炮斜指天空,六個炮手圍坐旁邊小聲說著話。

  “任炮長,任炮長…”

  一個聲音突兀在他們幾米外響起。

  任浩廣立即打了個激靈,喝問:“誰?”

  “我,胡八。”

  話音剛落,一個笑臉自草叢露出來。

  任浩廣陡然松了口氣,沒好氣道:“小八,你踏娘摸到我們腳下才出聲,是在顯擺還是在故意嚇我們?”

  胡八摸了摸頭,憨笑道:“都不是。埋伏久習慣了,嘿嘿,嘿嘿…”

  任浩廣卻不接受這個解釋,冷冷一笑,悶聲道:“少扯皮!啥事?是不是來通知我們撤的?”

  “不是不是。”胡八連忙否認,正色道:“軍令是讓我們埋伏到天擦色,還早。我就是來通知你們一聲,可以吃中飯了,不能生火哦。”

  “嘁,要你提醒?炮旁邊生火,我們不要命啦!”任浩廣給胡八撅了回去。

  “得得得,你們是炮兵是寶貝,我惹不起。走了啊,小心點。”胡八懶得和任浩廣理論,扭頭便走。

  “曉得,你也小心點。”任浩廣沖胡八的背影回了一句,然后轉回去向其他五人笑罵道:“這臭小子,已經不再是個愛哭的小娃娃了,你們看到沒有?隊正做的有模有樣。”

  “是啊,我記得剛來時天天抹淚。”

  “嗯,吃飯抹淚,睡覺抹淚,新衣服弄臟了也抹淚。”

  “他們那兒是真慘。去年見到胡八,我才覺得原來我們夔州衛比起行都司來簡直就是天堂!”

  “可憐他了,聽說他家死了五個男丁,相好一家也被活活餓死,家里就剩個老娘。”

  “幸好他遇到我們,要不然…”

  “唉…”

  六個人的討論聲逐漸低沉下去,直至寂靜無聲。

  而另一邊,炮兵們口中的可憐人胡八正在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周圍圍坐著乙丙兩隊的兵丁們。

  “香腸你們都吃過哇?就是去年冬天才出現的好東西,咕嗵…嘿嘿,一想就咽口水。”

  “兵憲大人給標營定的戰術就是切香腸,一截一截的切…咕嗵,讓我先啃一口餅再說,miamia…”

  “不追求打大會戰,只打零星的流寇。最終目的是鍛煉我們,再殺傷流寇的有生力量,miamia,都吃都吃呀。”

  蔣虎躲在哨位上,一邊注意山腳下一邊頻頻回頭看看胡八。他聽不清楚胡八在說什么,但見胡八那指手劃腳談天說地的模樣,不由暗暗發笑,心想:這個小八,再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了。

  傍晚,各處小分隊紛紛收兵回營,軍情潮水般向七盤關關城涌去。

  守備署節堂,葉宰的晚飯時間,秦佐民匆匆進來,手里拿著厚厚的一摞紙。

  葉宰擺擺筷子,隨口道:“是不是又沒打起來?如果是我就不看了,你大致說說。”

  接著沖旁邊仍在扒飯的葉貴道:“小貴子,怎么沒得眼力價兒?給秦將軍盛碗飯來啊。”

  “唔,唔。”葉貴偷偷翻個白眼,無奈放下筷子出去拿碗。

  “辛苦貴哥兒了。”秦佐民道了聲謝,也不客氣,徑直坐在葉宰身邊,匯報道:“兵憲料的不錯,這五天來,流寇一個都沒出現。”

  葉宰夾了根青菜送入口中,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同時問道:“這正常么?”

  “不正常!”秦佐民定定搖頭,分析道:“要想從秦嶺以北進入四川,七盤關這里是最重要的通道。我們沒來前還有流寇來關口挑釁,我們一來就絕跡了。”

  葉宰柱著筷子,眼中射出智慧的光芒,篤定道:“所以真相只有一個,我們來的消息走漏了!”

  秦佐民囁嚅道:“不能…如此肯定的,也有可能是陜西出了變故,這里的流寇都縮了回去。”

  “什么變故?”

  葉宰倒不在乎秦佐民反駁自己,飛快開動腦筋,搜索起自己的歷史記憶。

  半響后,他喃喃道:“曹文詔在山西殺得太狠,三十六營頂不住調這里的雜兵?嘶…三邊總督洪承疇也是個狠人,要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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