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的聲音伴奏中,火車頭一身輕快,不到半個時辰便開進終點站——小河村。
從火車上看出去,小河村已變為一個大工地,遠處是密密麻麻的深坑和堆積如山的礦物,挨著火車站則是正在搭建的圓形高爐。
煉鐵廠葉宰不懂,只知道幾個似是而非的道理:爐子一定要高;上面投料,下面鼓熱風。
因此,他把這個概念拋出后懶得再管,后續的設計交由鄭時良等鐵匠。
這時看來,鄭時良幾十年的煉鐵經驗非是白給,有兩把刷子。
兩架蒸汽機傳送帶運送鐵礦石、焦炭和不知名助熔物至爐頂投下,一架蒸汽機風扇在下部爐口鼓風。
當然,僅是雛形,蒸汽機安裝好了,爐子才修到七八米高。
這次輪到王之臨激動了,竄至車廂門口就要下車。
葉宰連忙拉住他,“行之兄,干嘛呢?我們馬上要回去,郭保料想已準備好了慶功宴。”
王之臨猛地回頭,激動不已道:“良臣,鐵啊,有了它就有鋤頭、犂頭、鏟子、鐮刀錘子…”
“唉,我說你能不能想得高端點?別凈想鋤頭之類的東西。”葉宰吐槽道。
秦佐民認同般點頭,“是極是極,打造刀槍不好么?”
王之臨不想和葉宰頂牛,但對秦佐民卻沒那顧忌,眼睛瞪得跟牛似的,“民以食為天!我問你,沒有糧食,你們當兵的能空著肚子打仗?”
“呃,不能。”秦佐民慚然而退。
葉宰聽兩人對話心里直樂,你倆以為弄出來就能用啦?天真!這里煉出來的都是普通的生鐵和熟鐵,出鋼是偶然件,最后還不得本人再加工一次。
遂回頭朝趙義打眼色,示意他催促新司機起速。
“嗚…”
汽笛聲鳴響,火車開始加速。
速度加快,王之臨便不敢跳了,坐回原位置——一只臨時加的小板凳,問葉宰道:“良臣,車頭后的拖掛車何時完工?”
“快了,研究院正在打造,要不了幾天。”葉宰回道。
其實葉宰心里也急,因為基地周圍的鐵礦都被勞工們挖光了,出來的成品大部分用于鐵軌,再不把小河村的礦拉回去,做完拖掛后將失去來源,以至他的武器計劃無以為繼。
可掛車車架技術含量并不簡單,除了比車頭少個傳動裝置,依然有彈簧、鋼板等構件。鐵匠暫時打造不出的,必須葉宰來制造。
不過葉宰也偷了個懶,只造車架,上面的廂體讓鐵匠、木匠去搞定。
返回基地后,建昌高層搞了個小范圍的慶祝活動,然后各自分開,各有各忙。
王之臨繼續調配資源,秦佐民繼續練兵,郭保繼續組建基層組織,葉宰繼續苦逼煉鐵…
半個月過去,十架掛車成功出爐。
鋼制車架,鋼木混制圍欄,無頂無涂裝。看起來相當簡陋和原始,只因拉礦就是它設計的初衷。
至于拉人?艱苦一下嘍。
實際車架只花了葉宰三天的時間,后面的十二天都是用在鐵木匠安裝廂體上。
安裝過程葉宰便空了下來,偶而指導一番,讓車體看起來和后世的大體差不多。
其余時間則轉回正事。
他先捋了捋迫在眉睫的軍務,安排下一段時間的生產計劃。
按其軍制設想,建昌營五總加親兵隊共六支單位,滿員三千人。
其中甲、乙、丙三總1548人為主力,使用栓式步槍;丁總516人為炮組,拿破炮50門由250人操作,迫擊炮50門由150人操作,余下116人為護衛;戊為后勤部隊。
丁戊兩隊均使用燧發槍,不是不想給他們栓式槍,而是如果敵人都打到他們哪兒了,栓式槍也不好使。
況且栓式槍好貴的,直到現在葉宰才把甲總的大致配齊。
紙上的計劃很快做出,奈何小河村還沒投產,葉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遂打馬出了煉鋼爐基地,去打沖河水電站巡視一圈,安慰下守在當地的兵丁,然后越過山口進入新城鎮,去三衙署找王之臨商議正務。
方一進去,葉宰便用馬鞭指指東南面,“行之兄,恭喜啦。我來時看了,你的攀西州州衙要不了幾天就會完工。”
哪料王之臨卻沒有歡喜的樣子,反而面色凝重遞過來一本邸報。
“出大事了?”
葉宰一頭霧水,接過邸報翻到王之臨折的頁面。
第一頁是獎勵。廣東巡按高欽舜剿撫并用,撲滅鐘國相、陸彥博、顏丁髻等數萬反賊,遷大理寺丞。
葉宰起初一愣,隨即隱隱明白過來,那天火車上說起地盤的事,自己好像提到過兩廣就不錯,陸路相對封閉,海路暢通。
看來王之臨是放在心上了啊…
葉宰不動聲色,翻到第二個被折起的頁面。
這是一道嚴厲的圣喻,具體內容為對三邊總督楊鶴的處理。
“楊鶴總制全陜,何等事權?及聽流寇被猖,不行撲滅,涂炭生靈,大負委任。經錦衣衛扭解來京究問,得其枉辜皇恩、撫賊欺飾。著革職逮刑部獄論死!”
看罷,葉宰“嘖嘖”有聲,心頭莫名變得凄涼,大抵是物傷其類的意思。
三邊總督啊,說殺就殺了,而且還是為皇帝背鍋!
誠然,撫的主意是楊鶴出的,可拿主意的卻是皇帝。崇禎一看“撫”不好使,馬上推諉給大臣,何其幼稚?這不是逼得大臣們離心嗎?以后誰還敢做事?
王之臨見葉宰搖頭發聲,以為想得和自己一樣——皇帝都是英明的,即使有錯也是下面大臣亂來的。遂義憤填膺道:“良臣說的不錯,楊鶴罪魁禍首,撫之一策遺禍天下!”
葉宰頓時哭笑不得,心想我說什么了我?怎么就以為我指定楊鶴是禍首啦?便分辨道:“行之兄,你誤會了。我并非在感嘆楊鶴,而是在感嘆咱們這位陛下。”
“關陛下何事?”王之臨瞠目道。
葉宰一窒,轉念想想,也是。
流寇初起時的力量并不大,只要調集官軍一鼓殲之,便能把農民起義扼殺在搖籃之中。若非楊鶴一意主撫,農民起義不可能發展起來,以至不可收拾。因此,楊鶴不成眾失之的才怪了。
恐怕這就是如今官僚士紳的主流認識。
不過,葉宰想說個非主流的,試探道:“行之,你有沒有站在楊鶴的角度來想過問題?”
王之臨道:“怎么想?”
葉宰道:“我老說,我們研究一個事情,并不能只看到表面,要深入其中達其本質。就說楊鶴之事:
第一,他并非單純主撫,各期邸報上表明,他在任職期間曾多次組織官軍清剿。后來為啥變了?他沒辦法啊,精銳部隊去年被調去京畿勤王了,不得不采取招撫之策。
第二,楊鶴能正視血淋淋的現實。因為單純的軍事追剿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能把人全殺光了嗎?故而,通過招撫安插,使流寇解散歸農,這才是為大明的長遠利益考慮。”
王之臨冷笑,“長遠利益?呵,流寇為何又反?”
葉宰攤手道:“流民回到家鄉,受撫時發的二兩銀子幾斗米能吃多久?別說田地荒蕪沒有產出,即使有,等待他們的依舊是官府的追呼敲補。在餓死、欺死和重新起事之間,他們還有得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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