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葉宰帶兵至新津縣,受到了當地正府的熱情接待。
接風宴上,名叫米金棟的知縣滿臉羨慕之情,不住恭賀葉宰。
葉宰一頭霧水,問:“何喜之有?”
米知縣先白了葉宰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說葉宰揣著明白裝糊涂,然后道:“卑職剛收到的邸報,成相已于九月致仕,您的老師周相遞為首輔,是不是喜事?”
“哦…”葉宰這才明白了,原來周延儒如歷史上一樣當上了首輔。
只是這個消息他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基本沒放在心上也不去關注,以致讓人生了誤會。
葉宰笑了笑,繼續保持神秘,顧左右而言它,向米知縣索要最新的邸報。
米知縣準備功夫做的挺足,從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捧了過來。
葉宰接過翻了翻,除去各地的題奏以外,這本邸報里有兩件事與他有關。
第一件當然就是周延儒升首輔的事了,葉宰笑笑翻過,直接看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與他有關系但關系不大,屬于間接的。這便是總督貴州、云南、廣西軍務的朱燮元上的題本,訴水西便宜九事:
不設郡縣,置軍衛,不易其俗,土漢同安;地益墾辟,聚落日繁,土目不得侵軼民地;令自食其土,省轉輸之勞…
九條建議均是切中要害、老成謀國之言。
葉宰粗粗看過,自覺又漲了姿勢——從全局看問題,把問題向深處去看!
雖然朱燮元陰了侯良柱一把,導致葉宰對他的觀感不太好,但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般行事才是總督、宰相的氣度。
而且此份題本也從側面說明:奢安之亂即將平定,秦良玉等白桿兵將返回石砫。
葉宰的心提了起來,生怕秦良玉回去后反悔了,把秦佐民招回去。
畢竟秦佐民是借的,他手下的白桿兵才算葉宰正二八經招募的。
于是,他快馬加鞭的心理又急了一層,吃過接風宴便令大軍起行。
他想走得遠遠的,最好秦佐民連信都收不到。
一日后,大軍出了成都府界進入嘉定州,宿于彭山。
他心心念念的秦佐民早已候在官道旁邊,上前匯報船只尚未征齊,請兵憲寬限幾日。
葉宰再是心急也只好答應下來,一是沒船走不了,二是他還想等王之臨跟上來。
王之臨就相當于葉宰的外交官,普通的接洽一般都是交給他來完成。如今他不在,李唯輔要坐陣輜重營,很多小事便要葉宰親自躬身,比如昨日與新津知縣吃飯,再比如今日逃不掉的彭山飯局。
葉宰可不想活成諸葛亮那樣,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累死!
李唯輔見他苦惱,便勸解道:“良臣,官場上從來均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別人投來木瓜,你須還以瓊琚。不然必將讓人詬病。”
葉宰揉了揉肚子,唏噓道:“道理我都懂。被人捧著心里的確很熱乎,可這肝子受不了啦。”
“噗嗤”李唯輔瞅他一副痞賴樣,不禁笑出了聲,道:“要不我替你去?你索性躲起來。”
“躲哪兒?”
“此地往南數十里便是眉山,去瞻仰三蘇故地,何如?”
“東坡肘子!”
葉宰立馬肚子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搖搖晃晃起身,道:“按說彭山離眉山不遠,也不知待會兒酒席上有沒有此道名菜?”
“你呀,你呀…”李唯輔抬手虛點葉宰的背影,哭笑不得道:“到哪兒都忘不了吃。”
“美味此間至樂也!想那京城,百味齊聚、千菜萬菜任君品嘗!若非發吾回川,京城樂、不思蜀矣…”
葉宰耍了兩句高腔,推門赴宴去也。
十月六日,船只籌集過半,王之臨追到了彭山。
然而帶給葉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王之臨風塵仆仆從馬上下來,走著八字步,一看就是新司機,大腿都磨破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身后跟著的一輛油壁馬車。
橢圓形的斗拱;雕花的廂體;繡花的車簾,一切都透著股低調中的奢華。
葉宰指指油壁車正要相詢,忽地微風襲來卷起簾子,兩張如花似玉的嬌顏一晃而過。
“這是行之兄的?”葉宰瞠目出聲,而且感覺很奇怪,莫名的有點心虛。
“良臣休要胡說!”王之臨連忙擺手,正氣凜然道:“這是弟妹與她的婢子。”
“弟妹?”葉宰頓覺自己好像單腳站在了懸崖邊上,下面便是萬丈深淵,遂費力抬起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舌頭打結道:“我…我的?”
“嗯!”王之臨重重點頭。
完了,被人找上了門!
葉宰雙腳踏空,一顆心直往下沉。
他完全沒有做好與葉家家屬見面的準備。
本來嘛,安徽與四川隔那么老遠,按古代的路況以及治安狀況,普通人如非必要基本不會出門,以致他都沒想過人家會主動找來。
所以,他此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哪料剛退了半步,便聽到油壁車里傳出一道柔美的聲音:“夫君。”
葉宰頓時像中了定身法,進退不得。
僵持片刻,葉宰強行調動臉部肌肉沖油壁車方向露個笑臉,接著脖子“咔咔”轉向,問王之臨:“行之兄,你在哪兒遇到她…們的?”
王之臨道:“葉老爺不是托鏢局送來銀兩嗎?弟妹兩人便是跟著鏢車一起來的。前日我得了兵部公文,正要啟程,不知怎么那么巧,剛好碰上了。”
說罷給葉宰眨了個眼,仿佛在恭喜他家人團聚,
“巧,真是巧!”葉宰呲出幾個字,眼珠子一轉道:“銀子在哪兒呢?我要去感謝下鏢局的鏢師們。”
王之臨離葉宰近,能清楚看見葉宰的臉皮在做不規則的抖動,心說莫非良臣太過高興了?便隨手一指油壁車后,道:“后面幾輛馬車上。不過,這等小事讓我去做即可。弟妹千里而來,你還是陪陪她吧。”
說著話還拿手去推葉宰,卻不想葉宰今非昔比,已然是個昂藏的漢子,推之不動。
葉宰一邊使力扎穩身體,一邊搖頭道:“行之兄,你是知道我的,凡事必先公而后私。鏢師們由我親自去感謝為好!”
“不必不必,我去…”
“必須我去!”
兩人爭執間,油壁車車簾一動,裊裊娜娜走下一個女子來。
她戴上了帷帽,吐氣如蘭吹拂面前的輕紗飛舞,“相公,妾也感激鏢師們千里的護送之義,可由妾陪你前去,可好?”
不好!
葉宰騎虎難下,想拒絕又說不出口,無奈道:“那…行吧,你走得動嗎?”
“少爺別小瞧了少夫人!”油壁車上又響起聲音,接著下來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朝葉宰道:“少夫人武將世家出身,又不纏…”
“春霖,住嘴!”少夫人嬌嗔著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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