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朱祁鎮搖了搖頭:“等將士們都回營之后再去!”
“臣遵旨!”
朱勇躬身領命。
大約一刻鐘后,上萬將士便離開了,只剩下朱祁鎮和朱勇一干人。
“走吧!”
朱祁鎮在朱勇的攙扶下翻身下馬,只感覺臀部和雙胯間火辣辣的痛,但他有著后世的意識,忍耐力遠超同齡,直看得朱勇這一干沙場宿將嘖嘖暗贊。
至于樊忠和徐恭,則淪為了侍衛。
畢竟,在朱勇這位永樂初年便承襲爵位,隨后又屢立戰功的成國公面前,他們可不敢放肆。
不過,因為朱祁鎮要進入帥帳,錦衣衛便接過了帥帳的護衛職權。
隨即,朱祁鎮便在朱勇等人的簇擁下進入了帥帳,他將在這里,對朱勇商議改革京營的細節,并且也要聽取朱勇這些領兵將領的意見。
畢竟,他雖然有著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先進知識,但最了解這個時代的軍人的,卻是朱勇他們這些常年領兵的老將。
朱勇和一干京營將領則紛紛在營帳外將頭盔和隨身的兵器交給了錦衣衛后面的京營侍衛,免得因此違了禮儀,受到彈劾。
朱祁鎮見此,也沒有阻止。
在他看來,規矩就是規矩,既然存在就必有其道理,在其沒有正式廢除之前,任何人都不應私自破壞。
至于那些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規矩是人定的’,這也沒有錯,但之所以定下規矩,就是用來約束活人的。
當然,某些特殊情況那就應該特殊對待了。
就比如樊忠和徐恭,他們倆就沒有取下頭盔和武器。
因為他們的任務是保護朱祁鎮,哪怕是京營之中不會有危險,他們也不能卸下頭盔和武器,否則就是瀆職。
進入了軍營,朱祁鎮便被朱勇引到了主帥的位置上,畢竟,身為皇帝,自然是要坐在主位的。
“你們也都坐!”
朱祁鎮剛剛坐畢,不等眾將行禮,便對眾將笑道。
“臣等謝陛下賜坐!”
朱勇一干將領齊齊躬身拱手謝恩。
“陛下,剛才在轅門處您說要裁汰京營中的老弱病殘,還請陛下示下!”
“什么?”
“裁汰京營?”
眾將領剛剛謝完恩,朱勇的聲音便再次響起,引得在場眾將齊齊面色大變,驚呼出聲。
“成國公,諸位將軍請入座,朕此次親臨,除了巡視京營將士的現狀之外,其主要目的就是為此!”
“還請陛下明示!”
一干京營將領紛紛躬身拱手,鏗鏘有力的聲音和沙場宿將的氣勢震得朱祁鎮腦袋發暈,小臉也微微發白。
護衛在一旁的樊忠和徐恭見此眼神微凝,按在刀柄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很顯然,他們對朱勇和一干京營將領的態度很不滿。
事實上,朱勇也是嚇了一大跳,心中對手下的這些將領暗暗惱怒,但他此時卻不能出聲呵斥,因為他已經看到侍立在朱祁鎮身旁的樊忠和徐恭正一臉不善的掃視著他和一干京營將領。
朱勇毫不懷疑,只要他們再對朱祁鎮有絲毫逼迫,甚至不敬,樊忠和徐恭兩人也能拔刀砍了在場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京營將領。
“臣等驚擾了陛下,請陛下降罪!”
在京營眾將領的聲音剛剛落下之際,朱勇便單膝跪地,向坐在首位明顯受到驚嚇的朱祁鎮請罪。
由此可見,此事可是將朱勇嚇得不輕!
而一干京營將領也似有所感,見朱勇跪地請罪,也都有樣學樣的紛紛跪地請罪。
只是有了之前的那一幕,眾將領也不敢輕易開口出聲,免得再次嚇到了年幼的朱祁鎮,以致招來殺身之禍。
“都平身吧”
朱祁鎮經過了初時的不適之后,也有些郁悶,這古代的將軍都這么豪邁的嗎?
至于一旁殺氣騰騰的樊忠和徐恭,見他們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身上的氣勢也收了回去,神情也緩和了下來。
“臣等謝皇上隆恩!”
向朱祁鎮謝過恩后,朱勇這才心有余悸的帶著一干京營將領站起身來。
“諸位請先就坐!”
朱祁鎮對眾將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待朱勇及一干京營將領坐畢,才沉聲道:“朕召諸將齊聚,就是想聽聽諸位將軍的意見。”
“朕初步的計劃是,將京營中三十五歲及以上的普通士兵、四十五歲及以上的基層將領、五十五歲及以上的中層將領、六十五歲及以上的高層將領全都裁汰!”
“什么?”
朱勇及眾京營將領聞言,頓時大驚,紛紛悄聲相互討論起來。
“陛下,這是不是有些不妥?”
朱勇起身向朱祁鎮拱手道。
“哦?”
朱祁鎮面帶笑意的看向朱勇,道:“成國公不妨說說你的看法。”
“臣遵旨!”
朱勇向朱祁鎮拱了拱手,而后掃視著帳中的一干京營將領,道:“現在京營中的大部分從永樂年間留下來的士兵都已經超過了三十五歲,若是一次性裁汰,恐怕會超過十五萬人,還有上千名各級將領,又將如何安排?”
“而且京營中還有中都留守都司和山東、河南、大寧三大都司衛所派來京師宿衛和操練的馬步軍,是否一并裁汰,用不用知會他們?”
“裁汰下來的將士可充入各地方衙門、衛所,充任衙役和士卒,清繳地方盜匪。”
朱祁鎮微微沉吟,便點頭開口道:“至于中都鳳陽和其他三大都司,朕會讓五軍都督府下旨,讓他們就保持現在的軍隊數量也就是了。”
“可是陛下,裁汰之后的空額又怎么辦呢,是從北直隸軍戶之中挑選嗎?”
“不,從全國所有軍戶之中遴選。”
朱祁鎮雙目之中閃過一道精光,沉聲道:“遴選標準為十八歲至二十五歲之間,十八歲至二十歲的青年為預備役部隊,暫定為五萬;二十歲至二十五歲的為正式部隊。”
“并且提升京營士卒的待遇,每位進入京營的士卒其家人都能脫離軍籍,由朝廷租其二十畝田地耕種,其子孫也可參加科舉,他們的軍餉每月五兩白銀,由內庫撥付。”
對于軍權,朱祁鎮必須要將其抓在手里,而軍費,就是朱祁鎮的手段。
至于軍費從何而來,那自然是要找戶部。
每年那么多稅收,全肥了文官,戶部不吐點出來怎么能行?
“陛下,京營二十六萬大軍,每月可就是近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內庫能夠承擔嗎?”
朱勇聽得暗暗咂舌,驚疑不定的看著朱祁鎮。
“這你就別管了,你的任務就是把軍隊訓練成真正的精銳,朕的錢就不會白花,否則,后果你自己掂量。”
朱祁鎮沒好氣的看向朱勇:“有什么難處盡管和朕說。”
“嘿嘿,不敢欺瞞陛下,京營這些年沒有經過什么戰斗,朝廷也沒怎么給我們更換武器,很多武器都老化了,不能用了。”
朱勇舔著臉,看著朱祁鎮,訕笑道:“您看…能不能先讓兵部為我們更換一批?”
“恩,此事朕已經讓人做準備了,你不用擔心。”
朱祁鎮點點頭:“朕回頭會和內閣商議的。”
“謝陛下!”
“大家還有問題嗎?”
解決完了朱勇之后,朱祁鎮又看向其他將領,問道。
“陛下,我們何時開始遴選,其標準又是什么?”
“陛下,北直隸的軍戶還好,離得近。云、貴、川距離太遠,往來極其不便,這又如何解決?”
“是啊,陛下。”
一時間,隨著朱祁鎮的話音落下,眾將領紛紛站起身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嘈雜的聲音再次在帳中響了起來,吵得朱祁鎮一個頭兩個大,深感無力的翻著白眼。
聽不出來這是客氣話嗎?
‘啪啪啪~’
朱祁鎮拍了拍手,將眾將領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待得帳中安靜下來之后,這才開口道:“好了,你們的問題朕要回去和內閣大學士以及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商議以后才能決定。”
聽到朱祁鎮的話,一眾京營將領相互對視,一陣無言。
但他們也都是大明勛貴,知道這樣的大事不可能任由朱祁鎮一言而決,必須要先和朝中重臣們商議,擬定出可行的章程之后才行。
“今天就到這里吧,朕也該回宮了。”
說著,朱祁鎮便站起身來。
隨著朱祁鎮起身,帳中所有京營將領也都紛紛躬身侍立。
朱祁鎮在樊忠和徐恭的護衛下離開帥帳,朱勇則帶著京營的一干將領一路恭送,直到將朱祁鎮攙扶上馬。
待得朱祁鎮跨上馬背,朱勇這才領著一干京營將領齊齊躬身拱手:“臣等恭送皇上!”
在京營眾將領的目送下,朱祁鎮雙腿一夾馬肚,在數十名羽林衛和錦衣衛精銳的護持下,手中馬韁輕抖,駕馭著胯下的馬兒離開京營。
有了來時的教訓,樊忠和徐恭緊緊跟隨在朱祁鎮的身旁,前方開路的羽林衛也有意識相互靠近,不使朱祁鎮有絲毫空檔脫離隊伍。
出了京營大門,錦衣衛收起了旗幟,朱祁鎮一行一路無驚無險的踏上了官道。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轟隆如雷的馬蹄聲在他們的前方也就是北京城的方向響起,引得隨駕護衛的羽林衛和錦衣衛不等樊忠和徐恭吩咐,紛紛神情肅穆的自主拔刀護衛。
“站住~”
“站住~”
‘噠噠噠~’
一道道粗狂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的,還有雷鳴般的馬蹄聲。
遠遠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只見馬車朝朱祁鎮一行飛奔而來,竟絲毫沒有因為朱祁鎮等人而減速,似乎沒有看到他們一般。
要知道,羽林衛可是身著盔甲的,一看就知道是官軍,然而,對方竟然像沒看到他們一般,直愣愣的沖過來,這一幕讓眾人心頭沒來由的一揪。
“沖~”
樊忠御馬來到眾羽林衛的前方,手中大刀對著前方虛空猛地一揮,嗓音低沉的對身后的一干羽林衛高聲喝令道。
樊忠一馬當先朝沖來的馬車迎去,二十余位孔武有力、全副武裝、士氣高昂的羽林衛手持刀槍跟隨在樊忠的身后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