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三人急忙擯除雜念,躬身道:“有勞紫芙姑娘了。”
初次相見,楊士奇三人對紫芙的觀感還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事實上,若不是宮內有張氏和孫氏的話,他們肯定會懷疑紫芙和朱祁鎮之間的關系。
不過,出于對張氏和孫氏的信任,三楊相信這兩位后宮的掌權者是絕不會允許有人用女色引誘朱祁鎮的事發生的。
在紫芙的引領下,楊士奇三人進入了乾清宮。
一進入乾清宮,端坐在龍椅之上一身明黃色常服的朱祁鎮便進入三人的視線之中。
紫芙率先向朱祁鎮開口出聲道:“陛下,三位閣老到了。”
說完,紫芙便走到朱祁鎮身邊。
“臣等…”
楊士奇三人欲跪地磕頭,卻被朱祁鎮揮手制止。
“三位閣老不必多禮!”
看著站在殿中須發皆白的楊士奇三人,朱祁鎮朝外面開口道:“來人。”
“陛下。”
兩名太監急忙進入乾清宮,躬身行禮。
“給三位閣老賜坐。”
朱祁鎮吩咐道。
隨后,太監們便從內殿中搬出三張高約五十厘米的獨凳,放在三楊身后。
“臣等謝陛下賜坐!”
楊士奇三人齊齊躬身謝恩,隨后才正襟危坐在獨凳上。
待楊士奇三人坐好后,朱祁鎮才開口問道:“不知三位閣老前來見朕是有何要事啊?”
雖然朱祁鎮猜測楊士奇三人時因為親軍二十六衛的事,但這畢竟是他的猜測,所以,他并沒有率先問出口,而是裝傻充愣起來。
朱祁鎮并不知道,張氏并沒有將朱祁鎮要收回親軍二十六衛的事告訴楊士奇他們,她也想借此觀察楊士奇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稟陛下,是關于蹇義老尚書的追封和謚號一事,特來請示陛下!”
說著,楊士奇便拿出了那份奏折,侍立在朱祁鎮身旁的紫芙不等朱祁鎮示意,便徑直來到楊士奇面前,從楊士奇手中接過奏折,然后又呈遞給了朱祁鎮。
從紫芙手中接過奏折之后,朱祁鎮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面帶輕笑、滿含深意的看著楊士奇三人:“朕還未親政,這些事你們和皇祖母做主就是了,為何要來請示朕呢?”
“額…”
楊士奇三人赫然沒有想到朱祁鎮竟然有此一問,不由微微一愣。
本不想暴露這是張氏的意思,免得引起朱祁鎮的不適,但既然朱祁鎮問出來了,不回答顯然又不合適,楊士奇只得開口解釋道:“太皇太后看過之后讓臣等來請示一下陛下,若是陛下覺得不妥,臣等再下去商議修改。”
“是皇祖母的意思?”
朱祁鎮這才恍然,顯然,這幾天在張氏面前的表現得到了張氏的初步認同,或許是因為今天朱祁鎮對張氏的那番話,才是真正讓張氏決定放權給朱祁鎮的主要原因。
既然知道這是張氏的意思之后,朱祁鎮也就不再有疑慮了,他心中也明白,張氏肯定會在幕后看著他,一旦在一些事務上處置失當,也好趁著現在及時修正,避免以后朱祁鎮親政之后因為不懂政務而造成更大的損失。
對于這一點,來自后世的朱祁鎮很理解,也很樂見其成,畢竟,雖然他有著來自兩千年后的先進知識,但很多東西不一定適合現在這個時代,這一點,有著穿越者先驅之稱的王莽大爺就已經證實了。
只有適合當下的政策,才是最好的政策。
“正是。”
楊榮拱手回道:“太皇太后還讓老臣三人以后將奏折送到陛下這里,先由陛下批閱!”
“這樣不會耽誤朝廷日常事務的處置嗎?”
朱祁鎮聞言,不由疑惑道。
“陛下多慮了。”
楊溥拱手出聲道。
“既然如此,那以后就有勞三位師傅多多指教了。”
朱祁鎮欣然笑道。
“此乃老臣三人的本分。”
楊士奇三人齊齊恭聲回道。
隨即,朱祁鎮便打開手中的奏折,雖然依然是文言文格式,用了很大的篇幅引經據典,最后才是內閣和禮部議定的追封和謚號。
‘…特進光祿大夫、太師,謚:忠定,并賜葬巴縣故鄉!’
朱祁鎮前世好歹也是考古學出身,對謚號也有所研究,明清時期,能夠獲得最高的‘文’字謚號的基本都是內閣大學士,其余朝廷重臣則一般都是‘忠’字,僅有似于謙這種少數對整個帝國有力挽狂瀾之功的文臣才會破例以‘文’謚,而蹇義雖然恪盡職守,忠心耿耿,但顯然不在此列。
歷史上蹇義也確實是被謚為‘忠定’的,更何況,朱祁鎮也不想一上來便改變內閣和六部的方案,免得給朝中大臣們不好相處的錯覺。
“朕沒有意見,內閣就這樣擬旨吧。”
朱祁鎮點點頭,合上奏折,一邊將奏折遞給紫芙,一邊對楊士奇三人開口道。
“臣等遵旨!”
楊士奇三人聞言,齊齊躬身道。
“對了,陛下,臣等還有一事。”
從紫芙手中接過奏折的楊士奇猛然間想起了之前朱祁鎮讓金英交給他們的關于通州案的判決結果,對朱祁鎮開口道。
“哦?”
朱祁鎮聞言,還以為楊士奇還有其他什么事呢,徑直面帶笑意的出聲道:“閣老有事直說便是。”
“臣斗膽問陛下,對三法司擬定通州案的審判結果是否有異議?”
“你們認為呢?”
朱祁鎮依然面帶笑意的看了楊士奇一眼,隨后看向楊榮和楊溥,反問道。
“老臣對此無異議。”
楊榮率先開口道:“三法司雖然輕判通州知州岑琦,不過,這也是為了照顧廣大官員的情緒,更何況,洪旭被判斬首,也算對此事有了一個了結!”
“恩~”
對于楊榮的話,朱祁鎮并沒有表示出同意或反對,只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而后轉頭看向楊溥。
楊溥見朱祁鎮朝他望來,自然知道該他發言了,于是也不猶豫,直接出聲道:“老臣認為三法司判得輕了一些,但也同意勉仁的意見。”
朱祁鎮依然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但是,只有侍立在一旁的紫芙才知道,朱祁鎮對楊榮和楊溥的話感到很不滿意,但鑒于他們的地位,朱祁鎮只能保持臉上的笑容來掩飾內心的情緒波動。
最后,朱祁鎮的目光落在了身為內閣首輔、文官之首的楊士奇身上。
雖然朱祁鎮沒有開口問話,但楊士奇知道,該他發表意見了,并沒有察覺到朱祁鎮內心情緒波動的他毫不猶豫的開口道:“老臣同意兩位閣老的意見。”
朱祁鎮聞言,心中不由一陣無奈,雖然楊士奇三人的表現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但當真正出現時,依然不免感到失望。
這是明朝內閣制度的一個缺點,因為他們都是文臣,自然會考慮下面文官們的看法。
但這并不是朱祁鎮愿意看到的,若長此以往,官員之間上下相護,結黨將不可逆,這對于任何一朝代都是致命的。
只是現在因為三楊都是數朝老臣,內廷宦官也還沒徹底崛起,所以,才沒有結黨的事情發生。
“三位閣老都是歷經數朝的老臣,難道真的以為這種情況是正常的?”
朱祁鎮決定說服三楊,于是開口道。
“這…”
三楊微微一愣,隨后楊士奇才拱手道:“陛下,這自永樂朝就開始輕判了,以彰顯朝廷的寬仁,已經是慣例了。”
“朕不反對輕判,彰顯朝廷的寬仁,但也要分清主次!”
朱祁鎮面色一肅,帶著濃烈不滿的稚嫩聲音在乾清宮中響起,驚得紫芙以及之前進入殿中的太監們紛紛跪地。
三楊也沒想到朱祁鎮竟然對此有這么大的反應,下意識的齊齊起身,對朱祁鎮拱手道:“臣等有罪,請陛下息怒!”
“你們都起來吧。”
朱祁鎮對紫芙和宮內的其他幾名太監揮了揮手,又對三楊道:“不管你們的事,坐。”
“謝陛下!”
三楊向朱祁鎮躬身謝恩后才坐回獨凳。
“你們也知道,有多少百姓因岑琦而死,難道,他們不是大明的子民?都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當官為民’,可岑琦是怎么做的?”
朱祁鎮站起身,看向楊士奇三人,語重心長的道:“他不僅沒有造福百姓,反而成了一方禍害,通州百姓無不對其咬牙啟齒、恨之入骨,對這樣的人不連累親眷就已經是朕仁慈了,三法司竟然還如此輕判?”
“這…”
三楊對朱祁鎮話語中蘊含的濃濃殺意感到心驚,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朱祁鎮不僅要殺岑琦,竟然還想牽連岑琦的親族!
“陛下,是不是過于嚴苛了?”
“嚴苛嗎?”
朱祁鎮冷哼一聲,沒好氣的看著三人道:“朕也不強求你們,只是依照大明律判處而已。過段時間朕打算微服出巡,去看看邊鎮的情況,到時候,就由你們三人之中一個隨侍吧,看看百姓們都是怎么生活的,再看看下面的官員是如何作威作福的!”
“陛下又要出京?”
楊士奇三人聞言大驚,急忙將三法司和岑琦的事拋之腦后,起身就要開口勸諫,但卻被朱祁鎮開口制止。
在三楊看來,三法司和岑琦的事再怎么也比不上朱祁鎮的安危來得重要。
只聽朱祁鎮道:“朕準備整頓南北直隸的親軍二十六衛,然后分批前往邊鎮戍邊!”
“親軍二十六衛?”
三楊聞言,臉上的震驚之色更甚,下意識的就要開口,但隨后反應過來,這是親軍二十六衛,而不是京營或地方衛所,他們并沒有插手的權力。
但他們沒有,張氏卻是有的,于是楊士奇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陛下此舉可有和太皇太后商議?”
“朕已經將原因告知皇祖母,也得到皇祖母的同意了。”
朱祁鎮淡淡的看了三楊一眼,道:“朕將跟隨前去輪換的將士一起,邊軍困苦,應該輪換回京修整一番,否則,豈不寒了百萬邊軍士卒的心?”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