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
時值正午,內閣的三位大學士和吏員們正準備收拾東西去吃午飯,卻不想金英突然到來,一路無阻的便進入了內閣。
“金公公!”
正準備離開的楊士奇三人看到金英,先是一驚,隨后齊齊拱手見禮,畢竟,金英被朱祁鎮升為司禮監掌印并不是什么秘密。
也就是說,當前的金英完全能夠和他們平起平坐。
“三位閣老有禮了。”
金英嘴角禽笑的對三楊拱手還了一禮。
“不知金公公來內閣有何貴干?”
身為內閣首輔的楊士奇面帶微笑的開口問道。
“不敢不敢!”
金英連連擺手,拿出三法司的判決報告遞給楊士奇,道:“這是三法司對通州案的判決結果,陛下讓雜家給三位閣老送過來。”
“哦?”
楊士奇滿面疑惑的從金英的手中接過判決結果,但卻并沒有立刻查看,而是看向金英,輕聲問道:“陛下看過了?”
對于這份報告先到朱祁鎮手中,楊士奇到沒在意,在他看來,這畢竟是朱祁鎮親手抓捕的,自然要關注結果。
“看過了。”
金英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便不再給楊士奇提問的時間,徑直拱手道:“既然東西已經送到,那雜家就先告辭了。”
“公公慢走!”
楊士奇三人齊齊拱手道。
待金英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后,楊士奇三人才收回眼神,齊齊看向楊士奇手中的三法司判決報告。
在楊榮和楊溥兩人的注視下,楊士奇徑直打開手中的三法司判決報告。
密密麻麻的文字敘述著審判的過程,從中,確定了岑琦和洪旭的罪名屬實,事實上,這一點在他們的財物被運到北京城之中后便被證實了,當時還在北京城內引起不小的波瀾。
事實上,以岑琦和洪旭的地位以及罪名,根本夠不上三法司的審判,在無數人眼中,朱祁鎮之所以讓三法司審理只是在向外界表現出公正而已,根本不知道,早在通州城朱祁鎮被劉勉找到之時,便已經開始計劃了,而目的,就是為了親政以后改革司法系統做準備。
當楊士奇三人看完審判結果之后,紛紛愣住了,性急的楊溥更是忍不住的呵斥道:“這些混賬!”
“宏濟,你先別著急。”
楊榮出聲寬慰著楊溥。
“是啊,事情究竟怎么樣我們還都不清楚,不宜妄下結論!”
楊士奇若有所思的道:“現在最關鍵的,還是陛下的想法。”
“陛下的想法?”
楊溥一愣,疑惑的看向楊士奇,有些不明白楊士奇這話的意思。
不僅僅是楊溥,即便是楊榮,一時間也沒有聽出楊士奇話中的意思。
“你們想想,皇上比我們先看到這份結果,然后讓金公公將結果給我們送來,卻沒有任何口諭。”
楊士奇面色嚴肅的看著楊榮和楊溥,道:“這里面難道沒有深意?”
“可皇上現在只是一個九歲的小孩子啊,能有什么深意?”
楊溥和楊榮兩人不解的看著楊士奇,脾氣較直的楊溥更是質疑出聲:“會不會是你想多了?”
“你啊~”
楊士奇一臉無奈的對楊溥搖了搖頭,也不開口解釋,而是看向楊榮。
“難道是…”
見楊士奇看向自己,楊榮的腦海中沒來由的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一雙眼睜得老大,似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般,可想他此時內心中是多么的驚詫。
“除了這種解釋,似乎沒有其他的原因了。”
楊士奇從楊榮的表情便看得出來,楊榮和他想到了一處,于是,點了點頭,一臉鄭重的看向楊溥:“這定然是皇上對我們三人的一個考驗!”
“考…考驗?”
楊溥一愣,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老夫在想,正好我們已經將蹇尚書的追贈和謚號議定,反正我們下午要入宮去覲見太皇太后向她稟報,何不借此機會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風?”
楊士奇滿臉謹慎的看著兩人:“我聽聞昨日太皇太后因京中謠言在祠堂中哭訴,可后來不知陛下對太皇太后說了些什么,太皇太后竟然平靜了下來。”
“竟然有此事?”
楊榮面露驚色的望著楊士奇。
楊士奇得到的這個消息中,明確的表示出了張氏對朱祁鎮這個年僅九歲、尚未親政的小皇帝毫無保留的信任,這怎么能讓楊榮等人不心驚?
“確有此事。”
楊士奇點點頭:“這是太皇太后特地派人告訴老夫的。”
“太皇太后派人告訴你的!?”
楊榮和楊溥兩人下意識的轉頭對視了一眼,均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如此大事,老夫豈能妄言!”
楊士奇沒好氣的瞥了兩人一眼。
“士奇你別發火,我們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何太皇太后只派人告訴你,卻沒有告訴我們?”
楊榮笑著對楊士奇擺了擺手,問道。
“因為太皇太后派人來向老夫了解陛下的學業情況,我從傳諭的公公那里悄悄打聽出來的。”
楊士奇先是向四處打量了一番,見房中只有他們三人之后,這才小聲的向兩人開口解釋道。
“那你剛剛還…”
楊榮一臉疑惑的看著楊士奇,但剛剛開口便停了下來:“額…”
“金公公奉陛下圣諭,正在整頓宮里呢。”
楊士奇一臉無奈的嘆道:“除了趁著太皇太后派人問話打聽消息,現在內廷里面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傳遞消息?”
“要我說,該我們知道的,太皇太后、陛下自然會派人告訴我們,不該我們過問的,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脾氣向來直來直去的楊溥不屑道:“難道你們還有什么想法不成?”
“好了,這都什么有的沒的,趕緊準備吧,一會兒用過午飯,就要入宮覲見太皇太后,看看她對此事作何處置。”
楊士奇擺擺手,道。
楊榮和楊溥兩人也點了點頭,認同了楊士奇的決定。
隨即,三人便結伴離開了內閣。
乾清宮。
朱祁鎮從清寧宮中回來之后沒多久,正在看著司禮監呈上來的已經批復好了的奏折。
剛開始因為新鮮,尚還聚精會神的看著,但看著看著就覺得無聊了。
這些奏折里面大部分都是些拍馬屁的話,然后就是難以理解的文言文格式,看得朱祁鎮腦袋發脹。
當然,也并不全都是這樣的,也有言簡意賅的,其中,現在以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山西的一代名臣——于謙,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這也讓朱祁鎮感到一絲欣慰。
至少,現在大明的整體情況還是非常好的,只要不作死到處去浪、好好發育個十來年,他肯定會讓大明的國力提升一倍。
而就在朱祁鎮強忍著不適,不時的輕抿一口紫芙端來的香茗,將遞上來的奏折全部過了一遍之后,金英才從內閣回來。
金英一進入乾清宮,便跪地磕頭:“老奴參見陛下。”
“起來吧。”
無精打采的朱祁鎮這才來了興致,揮手問道:“交給他們了?”
“回陛下,老奴親手交給了楊首輔。”
金英站起身,來到朱祁鎮身邊,躬身回道。
“他們說什么了?”
“回陛下,楊首輔問老奴陛下是否看過,老奴說陛下已經看過了,然后就沒說什么了。”
“恩,朕知道了。”
朱祁鎮聞言,不由點了點頭,坐在龍椅上沉思起來。
“陛下,還有一件事。”
就在這時,金英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又對朱祁鎮開口道。
“什么事?”
朱祁鎮面帶疑惑的看向金英。
“是這樣的…”
隨即,金英便恭謹的向朱祁鎮說了起來。
原來,今天蹇府前來報喪的人還帶來了蹇義留給朱祁鎮的諫言,只是因為今天那名小太監在朝上實在太過害怕,當時便沒有說出來,但也不敢隱瞞,于是便在散朝后悄悄找到金英,將此事告訴了他。
“…蹇老大人說:‘陛下剛繼承大位,惟望敬守祖宗成憲,始終不渝!’說完,蹇老大人便去世了。”
“蹇老大人一生為國,其心可嘉啊~”
朱祁鎮悠悠嘆道,但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不能遵守蹇義的臨終遺言。
“陛下請節哀。”
侍立在旁的紫芙見此,若有所感的出聲安慰道:“蹇老大人希望看到大明在陛下的帶領下越來越強盛,只要陛下以此為目標,定然會感到欣慰的!”
“恩。”
朱祁鎮點了點頭,像是突然響起了什么,毫無預兆的對一旁的金英開口道:“立刻召阮浪來見朕!”
“老奴這就派人去。”
雖然金英不知道朱祁鎮為什么突然要召見區區一個司禮監秉筆的阮浪,但卻依然毫不遲疑的躬身領命。
隨后,金英便指派了一名剛到乾清宮的小太監前去向阮浪傳諭。
沒多久,在司禮監接到朱祁鎮口諭的司禮監秉筆阮浪便來到了乾清宮。
“奴婢阮浪,參見陛下!”
阮浪跪地磕頭。
“免禮平身!”
朱祁鎮起身來到阮浪面前,看著面前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實際卻三十多的太監,開口道:“朕有一件事關大明未來的重任交給你,不知你是否愿意?”
“請陛下示下!”
阮浪聞言,面色一正,毫不猶豫的跪地道:“奴婢絕不辜負陛下的信重!”
“你先起來。”
朱祁鎮滿意的微微頜首,抬手虛扶,道:“朕想讓你在皇莊內選一塊地方,秘密研制鋼鐵的冶煉和火銃的研發。朕只能提供方向,具體的方法,還需要你自己摸索,這是一個吃苦受累卻不討好的事,很可能你一生都無半點成就,你也愿意?”
“你先仔細想清楚,朕尊重你的意愿!”
朱祁鎮最后提醒道。
“奴婢愿意!”
阮浪面色微微遲疑,但很快就堅定道:“奴婢愿意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死不辭!”
“既然如此,那你一會兒就去皇莊圈出一塊三百畝的地方吧。”
朱祁鎮點點頭,吩咐道:“此事對大明很重要,一定要低調謹慎,做好保密工作。”
“奴婢遵旨,奴婢告退!”
隨即,阮浪向朱祁鎮磕了個頭,然后起身躬身退出了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