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剛剛從清寧宮出來,便見等在宮門處的朱祁鎮,身后的宮女太監齊齊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皇兒怎么還在這里?”
孫氏看著朱祁鎮,疑惑道。
“皇兒就是專門等母后,先送母后回坤寧宮,用了晚膳再回乾清宮去。”
朱祁鎮笑嘻嘻的看著孫氏,上前攙著孫氏的手臂,道:“皇兒這次偷偷出京,讓母后擔憂了。”
“你個沒良心的,還知道讓為娘的擔憂了啊!?”
孫氏聞言,沒好氣的伸手在朱祁鎮的小腦袋上敲了個爆栗,直疼得朱祁鎮齜牙咧嘴的,讓孫氏看得一陣心疼:“活該,讓你調皮。”
“母后,皇兒真的只是想要出去看看而已,沒想到讓皇祖母這么生氣。”
朱祁鎮一邊攙扶著孫氏向坤寧宮走去,一邊向孫氏開口解釋道:“皇兒畢竟是大明皇帝,不能對天下的情況一無所知,任由下面的大臣們上奏!”
“兒子,你是皇帝,這下面的事情自然有忠心的大臣們處理,若什么事都要你親自去辦,那朝廷還養著這么多大臣干什么?”
孫氏聞言,沒好氣的瞪了朱祁鎮一眼:“你皇祖父就是太過操心了,才當了不到一年的皇帝就駕崩了。”
“那也是因為曾祖父太好戰了,而且每次和殘元打仗都沒得到什么好處,才讓皇祖父累的身心俱疲。”
朱祁鎮撇了撇嘴,反駁道:“您看父皇,不是當了九年的皇帝!”
“臭小子,還敢頂嘴!”
孫氏聞言,不由柳眉倒豎,教訓道:“你曾祖父也是你能評議的?”
對于靖難起家的朱棣,在整個大明史上爭議不斷,他發起‘靖難之役’造自己侄子的反,五次北征,每次都勞民傷財卻效果不大,朱祁鎮卻是不怎么看得上眼,但說到底,那也是他的祖宗。
“皇兒知道了。”
面對這個時代至高無上的禮制,朱祁鎮也只能投降。
沒一會兒,一行人便到了坤寧宮。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的暗了下來,早已得到吩咐的御膳房已經在朱祁鎮和孫氏回宮的途中便已經準備好了,因此,當朱祁鎮一踏進坤寧宮,便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讓他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小弟!”
朱祁鎮剛剛踏入坤寧宮,一道帶著驚喜的嬌柔聲便在坤寧宮中響了起來:“你回來了啊。”
朱祁鎮聞言,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稚氣俏臉。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純白裘襖的嬌小身影便一蹦一跳的出現在朱祁鎮的視線之中,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朱祁鎮,道:“被皇祖母罰了吧,活該,誰讓你出京城去玩都不帶姐姐的。”
這個面帶幸災樂禍的少女就是朱祁鎮唯一的親生姐姐,常德公主。
“常德,別胡鬧。”
孫氏不由喝道:“你看看你,蹦蹦跳跳的那有點公主的樣子,你弟弟剛回京就被你皇祖母召去了,現在還沒歇口氣呢。”
“切。”
常德公主雖然對孫氏的話毫不在意,卻也沒再繼續胡鬧下去,昂頭挺胸的看著朱祁鎮,道:“看在娘親的面上,今天就先放過你。”
朱祁鎮順勢向常德公主拱手笑道:“那小弟就在此謝過姐姐大恩了。”
“無妨,無妨,誰讓你是我親弟弟呢。”
常德公主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對著朱祁鎮擺了擺手。
“行了,別聊了,快用膳吧。”
孫氏哭笑不得看著姐弟倆,一邊開口說道,一邊牽著兩人的小手朝內殿走去。
席間,常德公主興致高昂的詢問著朱祁鎮此行發生的趣事,當她得知朱祁鎮竟然抓了通州知州和通州衛百戶時,小嘴因驚詫而張得老大,看向朱祁鎮的目光中更是充滿了躍躍欲試。
“你竟然抓了通州知州?”
孫氏也是首次聽到朱祁鎮此行竟然抓了地方的文武官員,不由大吃一驚,問道:“為什么?”
“他們貪贓枉法,索賄受賄,皇兒便讓錦衣衛將他們抓了起來。”
朱祁鎮并沒有因為孫氏的表情而感到有絲毫的不妥,徑直開口解釋道:“本想在通州御審的,不過,劉勉來得太快,剛剛開了一個頭,所以,皇兒便將他們帶了回來,交給了三法司審理。”
“呼~”
聞言,孫氏不由大大松了口氣,連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說完,便有些后怕的看著朱祁鎮,提醒道:“他們這些地方官員錯綜復雜,幸好這次沒出什么事兒,否則一旦他們亂來一通,那你可就危險了。”
“母后放心,皇兒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以雷霆之勢,將他們抓捕起來。”
朱祁鎮點點頭,道:“皇兒此行,對今后朝廷的施政方向也有了大致的脈絡,還抓了兩個地方上的蛀蟲,倒也算不虛此行了。”
“真是太刺激了。”
常德公主聽了朱祁鎮的講述,頓時一臉向往的看著朱祁鎮:“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你一定要帶著我,否則,就別怪姐姐我對你不客氣。”
“好,好~”
朱祁鎮無奈,只得連連點頭:“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常德姐姐不是。”
“你別想。”
孫氏聞言,一雙水靈靈的鳳眸不禁狠狠的向常德公主瞪去:“你再有幾年就該出嫁了,這幾年就好好的待在宮里修身養性,然后出嫁,也算了了母后的一樁心事。”
“母后~”
常德公主聞言,頓時起身,小小的身軀猛然撲在孫氏的懷中,嘟著小嘴撒嬌道:“孩兒一輩子都要陪在母后身邊,才不嫁人!”
然后常德還不忘惡狠狠的回頭看向朱祁鎮,揮舞著粉拳威脅道:“小弟,到時候你要幫姐姐。”
“我怎么幫你?”
朱祁鎮不由一陣無語的看著常德:“你出嫁之后我也要成親了。”
一想到這個時代成親的年齡,朱祁鎮就不由一陣頭大,十三歲就要成親,這不是不讓人活了嗎?
“我不管,反正到時候你不幫我,我就要你好看!”
說完,常德公主便再次撲入孫氏的懷中,撒起嬌來,直看得朱祁鎮一陣無語。
“傻丫頭,你這是在說什么胡話呢!”
孫氏滿臉寵溺的拍著常德公主的小腦袋,嗔道:“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不嫁人?”
“不嫁不嫁就不嫁!”
常德公主猛地將小腦袋從孫氏的懷中抬起,扁著小嘴,晶瑩的淚水覆蓋在靈動的雙眸上,楚楚可憐的看著孫氏,抽泣道:“若是母后再逼我,我…我就學著皇弟遛出京去。”
孫氏聞言,只得連連道:“不嫁就不嫁,母后不逼你就是了。”
說完,孫氏還不忘抬頭狠狠的瞪向朱祁鎮:“看吧,都是你惹出來的禍!”
朱祁鎮一臉無語的伸手在鼻尖上摸了摸,看了看撲在孫氏懷中心滿意足的常德公主,然后又看了看瞪了他一眼就轉而小心翼翼安慰起常德公主的孫氏,放下手中的筷子,無力的開口道:“母后,現在天色也不早了,皇兒還要去祠堂給諸位列祖列宗告罪,先告辭了。”
“去吧去吧。”
孫氏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便不再關注朱祁鎮了。
朱祁鎮默然的離開坤寧宮,前往位于后宮內的皇室祠堂。
清寧宮。
就在朱祁鎮前往祠堂之際,披頭散發正準備安寢的張氏卻在接見一個人,一個朱祁鎮的身邊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朱祁鎮身邊服侍的司禮監秉筆王振。
只見此時的王振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聽著張氏的話。
“王振,你給哀家實話實說,這次皇帝私自出京究竟是誰的主意?”
在張氏看來,年僅九歲的朱祁鎮知道什么,還不是被王振這些身邊人鼓動的,因此,在傍晚時,朱祁鎮和孫氏等人離開之后,便讓余楓將王振召來清寧宮,詢問朱祁鎮離京的前因后果。
“回稟太皇太后,是…是紫芙姑娘!”
王振支支吾吾的對張氏稟道:“紫芙姑娘說想回家鄉看看,皇上聽了,就起了離京的心思了!”
“當真!”
張氏聞言,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難道你們沒有勸諫皇帝?”
“奴婢所言句句是實,太皇太后明鑒!”
王振一聽張氏還有疑惑,不由得急忙將頭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同時向張氏哭訴道:“奴婢等苦心勸諫,但皇上心意已決,奴婢等也無計可施啊~”
“你說得也有道理。”
張氏聞言,也不疑有他,微微點點頭,看著王振磕得通紅的額頭,有些不忍的開口道:“你一路照顧皇帝也辛苦了,下去吧。”
“這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言苦!”
王振站起身:“奴婢告退!”
說完,王振便緩緩退出了清寧宮。
出了清寧宮,王振這才放下心來,一邊長出一口氣一邊伸手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布滿額頭的冷汗,不時的觸碰到額頭上的痛處將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又想到他剛剛對張氏的那番話,便心中竊喜。
“小妮子,讓你蠱惑皇上和雜家爭寵。”
王振一邊走,一邊惡狠狠的小聲自語道:“看你這次還不死!”
心情大好的王振返回了乾清宮。
而清寧宮中,在王振離開之后,張氏便轉頭對侍立在一旁的余楓道:“你立刻帶人去將那個小妮子送到掖廷,暫時保密,別讓皇帝知道了。”
“老奴遵旨!”
余楓躬身領命,退出了清寧宮,帶著一干小太監朝乾清宮快步走去。
張氏并不是沒有想過這是王振對紫芙的陷害,但是,對于她來說,紫芙在朱祁鎮心中的地位已經能夠使得她提高警惕了。
朱祁鎮現在年齡還太小,一旦悄悄行人倫之禮,嘗到了其中滋味的他難免不會沉溺其中,那無論是對于朱祁鎮本人還是整個大明,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對于這種關乎大明未來的事,張氏寧愿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必須要防患于未然,而紫芙,就是她用來警告宮中那些心思不純的宮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