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祁鎮看來,大明除了敢抬著棺材去見嘉靖皇帝而不死的海瑞海大青天之外,大明應該鮮少有容得下錦衣衛的文臣,實在是錦衣衛的名聲太臭。
可今天,朱祁鎮卻從蹇義這樣一位堪稱天下文官之首的大明老天官口中聽到這樣的言論,如何能夠讓朱祁鎮心頭不感到震驚?
“陛下畢竟年齡尚幼,一旦以后陛下親政,錦衣衛必將成為陛下最強的臂助!”
“可朕還有東廠。”
朱祁鎮緊盯著蹇義,道:“朕相信,即便沒有了錦衣衛,東廠也不會讓朕失望的。”
“陛下所說也沒錯,可陛下,東廠畢竟是以宦官為首,其聲名甚至比錦衣衛還要狼藉,更不會被天下人所接受。”
蹇義語重心長的對朱祁鎮勸諫道:“對錦衣衛,只能循序漸進。”
聞言,朱祁鎮不由得沉吟片刻,才對蹇義開口道:“老大人言之有理,朕受教了。”
“呵呵,其實陛下心中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
蹇義輕聲笑了笑,看著朱祁鎮,道:“陛下之所以問老臣,無非就是想從老臣口中得知天下大部分文臣的想法,無論老臣的回答如何,陛下應該都不會改變心中的想法。”
“老大人果然慧眼。”
對于蹇義說出自己的小心思,朱祁鎮絲毫沒有感到尷尬,面帶微笑的看著蹇義。
“陛下尚且幼齡便有如此城府,將來定然是一位明君,只是,老臣不能親眼得見了。不過,老臣也能夠安心的離開了,將來下去見到歷代皇帝陛下,也能夠讓他們寬心了。”
蹇義一臉坦然的對朱祁鎮開口道,絲毫沒有因為死亡而恐懼。
“老大人這是哪里話來。”
聞言,朱祁鎮臉色微怔,雖然明知道蹇義已經命不久矣,但還是對蹇義寬慰道:“老大人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朕還等著老大人病愈之后輔佐朕治理大明呢。”
“老臣謝陛下寬慰,只是,老臣自己的身體老臣清楚,早已油盡燈枯,怕是時日無多了。”
蹇義滿臉感嘆道。
“還望老大人保重身體。”
朱祁鎮站起身來,對蹇義道:“朕要回宮去了,免得宮里擔憂。”
“陛下慢走,請恕臣不能起身相送。”
蹇義強打起精神,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受到身體之累,只能躺在床上向朱祁鎮告罪道。
“無妨。”
朱祁鎮毫不在意的對蹇義擺了擺手,便轉身提腿朝外面走去。
‘吱呀~’一聲,朱祁鎮將房門拉開,等候在十米外走廊之下的蹇英、王振和裝扮成小太監的紫芙見此,立馬齊齊迎了上來。
“陛下!”
三人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
朱祁鎮對三人擺了擺手,接著對蹇英開口道:“你進去看看你父親吧,最近多在他身邊陪陪他。”
“臣遵旨。”
見此,朱祁鎮深出一口氣,向蹇英點了點頭:“行了,朕也該走了。”
“臣送陛下。”
當朱祁鎮帶著王振和紫芙從蹇府中門出來之后,頓時引起了圍在蹇府周圍看熱鬧的民眾的注意。
在明朝,甚至是整個中國的封建時期,大臣府邸的中門,唯有貴客臨門,才能夠打開。
顯然,對于朱祁鎮這樣一個稚氣未散的小男孩兒能夠得到蹇府如此鄭重對待,已經向圍觀眾人昭示了其身份的高貴,再加上朱祁鎮的護衛又是錦衣衛高手,這更是讓圍觀眾人對其的身份感到好奇。
事實上,朱祁鎮雖然穿著常服,但是,畢竟不如冕服那么刺眼,況且朱祁鎮此行又如此低調,因此,圍觀的人并沒有大膽的認為他們看到的這個小男孩兒便是當今的小皇帝,只以為是某個皇室子弟罷了。
很快,從蹇府中出來的朱祁鎮便在一干錦衣衛的護衛下離開,蹇府的大門也重新關閉,似乎從來沒有打開過一般,只有從周圍人們相互交談的言語中了解一絲半點。
離開了蹇府,朱祁鎮便對一干錦衣衛吩咐道:“朕想要微服出城,你們立刻去準備去。”
“這…”
聞言,不僅一干錦衣衛面露驚色,即便是在朱祁鎮身邊服侍的王振和紫芙也被朱祁鎮的話震驚了。
“陛下萬萬不可啊!”
眾人尚在驚詫之中,紫芙便依然反應過來,急忙向朱祁鎮出聲勸諫道:“一旦宮中知道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娘娘還不知多擔心陛下!”
“是啊,陛下,紫芙姑娘說得有理,還望陛下三思。”
聽到紫芙那輕柔中帶著緊張的聲音,一干錦衣衛也回過神來,急忙出聲對朱祁鎮勸道。
然而,還不等朱祁鎮有所表示,一旁王振那嘶啞的嗓音便響了起來,“大膽,陛下的決定也是你們可以質疑的?還不趕緊去準備!”
“去吧,朕今天就要出京!”
朱祁鎮擺了擺手,以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然后便徑直朝前方的一間客棧走去。
進入客棧,錦衣衛便強勢的將所有人驅散,遇到頑抗不服的,他們便拿起秀春刀,便毫不留情的一刀柄砸在那人頭上,頓時便無人敢遲疑。
僅僅片刻,整個客棧之內便只留下客棧掌柜和雜役。
進入客棧,朱祁鎮便徑直帶著王振和紫芙上了二樓,在店小二的引導下,進入了一間房間,在房中等待著前去做微服準備的錦衣衛的到來。
錦衣衛并沒有讓朱祁鎮久等,沒多久,便帶著一應物事來到朱祁鎮所在的客棧。
朱祁鎮將王振趕出了房間,只留下紫芙在房中為他更衣。
“陛下,您真的打算就這樣偷偷離京?”
紫芙一邊為朱祁鎮更衣,一邊在朱祁鎮耳邊輕聲問道。
“朕既然身為皇帝,自然是要瞧瞧這天下的。”
面對紫芙的疑慮,朱祁鎮淡然的開口應道:“不過,朕現在年幼,只能在北直隸這邊轉轉了。”
“可是陛下,您這樣實在是太危險了,萬一遇到意外,那后果…”
紫芙為朱祁鎮系好腰帶之后,依然不放棄的出聲勸道。
“好了,你別太擔心,朕就在北直隸范圍,再說了,不是還有這么多錦衣衛隨侍嗎?”
朱祁鎮拉著紫芙的手,一邊細細的感受著那光滑的肌膚,一邊對紫芙笑道。
“想來陛下昨天就已經決定了吧。”
紫芙臉色微紅的任由朱祁鎮摩挲著她的小手,小嘴微微嘟起,看著朱祁鎮。
看著紫芙可愛的模樣,朱祁鎮心里也是一陣的高興,很有談戀愛的感覺,別說皇帝,即便是在普通人家,在這個時代,談戀愛顯然是極其奢侈的。
現在這個時代講究的是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部分夫妻婚前甚至連面都沒見過,他們的后半生便已經被決定了。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驚得紫芙急忙將被朱祁鎮握著的小手收回。
緊接著,王振的嗓啞卻恭敬的聲音便在門外響了起來:“陛下,已經準備妥當,可以啟程了。”
‘吱呀~’
紫芙將房門打開,便見一身管家打扮的王振站在門前。
“恩,很有一副惡管家的模樣。”
朱祁鎮打量了一番王振,不禁笑著的出聲打趣道。
“謝陛下謬贊!”
王振滿臉興奮的對朱祁鎮躬身行禮道。
“呵呵,那我們走吧。”
說著,朱祁鎮便徑直朝樓下走去,紫芙和王振兩人則緊隨其后。
樓下大廳,一干早已換好便服的錦衣衛高手靜靜的等待著,客棧掌柜則滿臉驚懼的看著場中的眾人,不知道這些闖入客棧的錦衣衛此刻為什么全都換了便裝,可攝于錦衣衛的赫赫‘威’名,只能在旁沉默等待著場中這些貴人的吩咐。
然而,朱祁鎮并沒有打算節外生枝,所以,朱祁鎮見錦衣衛準備齊全,便徑直對眾人開口吩咐道:“我們走吧。”
“是!”
隨即,朱祁鎮在一眾身著便衣的錦衣衛簇擁下離開客棧,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客棧掌柜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離開的眾人。
另一邊,朱祁鎮帶著眾人出了客棧,便對跟在身后的王振開口吩咐道:“王振,等會兒我們出京之后,再讓跟著出來的太監們回宮去稟報皇祖母和母后吧。”
“奴婢遵旨!”
朱祁鎮在紫芙的攙扶下踏上馬車,進入車廂,王振則緊隨其后,但卻并沒有跟著進入車廂,而是坐在了車夫的位置,顯然,他負責駕車。
待得朱祁鎮和紫芙進入馬車之后,一眾錦衣衛高手這才紛紛上馬,隨著王振雙手握著馬韁輕輕一抖,便聽‘啪’的一聲,馬韁打在馬背上的聲音響起。
馬車在馬匹的拉動下緩緩前行,騎在馬背上的眾錦衣衛高手雙腿微微夾在馬肚上,‘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數十匹戰馬跟著馬車緩緩而動。
半個時辰不到,朱祁鎮一行便來到了東城門。
他們一行人數眾多,身上又帶著武器,守衛城門的士卒便紛紛警惕起來,一名守城校尉來到朱祁鎮一行的前方,道:“你們是什么人,出城何事?”
“錦衣衛辦事,閑雜人等立刻退開。”
就是那名之前在宮門外開口回到朱祁鎮問話的錦衣衛官員伸手從懷中掏出錦衣衛令牌,遞到守城校尉面前。
“卑職參見鎮撫大人!”
城門校尉一見令牌,頓時大驚,急忙躬身行禮。
“竟然是錦衣衛的鎮撫使!”
馬車中,一直悄悄觀察著外面的朱祁鎮和紫芙也聽到了城門校尉的話,紫芙頓時對朱祁鎮輕聲道。
“恩,這人還不錯。”
朱祁鎮聞言,頭也不回的點點頭。
亮明了身份,自然沒有人敢阻攔錦衣衛,朱祁鎮一行有驚無險的從東城門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北京城。
就在朱祁鎮一行離開京城的時候,被朱祁鎮放回宮報信的一眾小太監也回到了宮中,他們一回宮,便分別朝太皇太后張氏所在清寧宮和皇太后孫氏所在的坤寧宮趕去。
“你說什么,皇帝出京了!”
清寧宮,太皇太后張氏滿臉驚色的看著跪伏在地,跟隨朱祁鎮離宮回來的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