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過,每次老李家一辦喜事王世充就焦頭爛額,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這次不怪老天,得怪老李。
自一戰滅掉李密、定鼎河洛,洛陽朝廷在遣使接收汝、許、陳、汴等地的同時,又要不停的忍受著來自北面那吞蒼蠅一般的惡意。
比如新封的滎陽守郭士衡,自京師出發履職,區區不到百里的路程竟得南下繞轘轅關,走索水一線再行北上。每走一次,心底的膩歪就多一分。
而這一切,都拜李唐占據了虎牢關所賜。
再比如為了平因秋荒而至的災害,小楊下令調興洛倉糧食往宋地。原本最佳路線是出洛水繞廣武山南下,走通濟渠至。可現在因為唐軍把守了金堤關,他們得向南繞好大一個圈,路上的損耗平白多了三成。
撈好處撈成這樣,也是沒誰了。偏生他們不但實際好處落得難受,便是在政治上也是格外讓人糾結。
小楊中樞的朝臣在天下各勢力的白眼中不敢直接把矛頭對準李唐,便很自然的對準了王世充。
瞧瞧你打的這叫什么仗!
這其中屬內史令元文都與尚書左丞盧楚叫嚷的最兇,又聯合了段達、費曜等人形成同盟,但究其本質,仍為奪權。
畢竟是剿賊拓土之功,不管結果如何令人難受,楊侗仍是封王世充為太尉,許以開府建牙,地位實際已凌駕于眾朝臣之上。加之后者南征北戰,手下人才濟濟,各地太守、刺史多出自太尉府中,這就叫人格外眼紅。
名聲好處你一個人全占了,那還要我們干啥?
這邊以元文都為首的攻訐小隊不斷在朝堂上找麻煩,而另一邊大伙的手底下也不閑著,各種或明或暗的手段齊下,嘗試分化拉攏他的手下。甚至其中還有著小楊的身影。
比如最近,后者就和老裴打的火熱,不但封他為禮部尚書,得知他老婆死的早,還不顧小裴的心理陰影面積親賜了個小妾過去服侍。
內部都已經成了這般模樣,來自外部的暗流就更多了。
大抵還是小王這一次在東南搞得太高調,乃至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不但竇建德暗中派了人來打探消息,便是忙到腳不沾地的老李也沒忘了趁亂摟上一把。
李唐要是想搗亂,先天條件簡直不要太好。
在百騎司幾乎是光明正大的運作下,似新安統軍任環、襄城守張善相等俱都偷偷倒向了李唐。等于在洛陽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大唐的邊境已然實質上的推過了熊耳山。
可惜王世充彼時根本就沒注意到來自西面的陰影,仍是把目光投向東面。
也是托竇建德的福,作為同樣在背后摸桃子的勢力,他因為離的遠,做事的手法就遠不如老李那般穩妥,挑的人也不對。
作為原李密的部將,杜才干在被單雄信俘獲后,因為后者做保的原因并未被追究罪責,反而被調去東郡,作為總管出鎮濮陽。而巧的是,與他比鄰的太守便是獻城投鄭的邴元真。
且不說就因為后者的緣故,杜才干的家小都死在了興洛城一役中,便只沖著背叛一條,他就想找機會干了這貨。
大抵是表現的太明顯,被竇夏的探子自以為抓到了機會,帶著禮物上門策反,結果后腳就被抓起來進了司隸臺,匯報進了王世充的耳中。
這一下,反倒提醒他了。
現下李密投唐,所屬勢力樹倒猢猻散,黃河下游以南并淮水以北的近二十郡主官多都封表歸順,他現在需要的便是穩定。在這個背景下,還在鄆城據大澤以抗的宇文化及就顯得過于礙眼了。
洛陽之所以掃平了東南還落人口實,多是因為王世充先揍了李密,卻沒能干死宇文化及的緣故。現下竇建德的動作表明他也把目光投向了這里,沒準還想借討逆的名義再把觸角探過黃河。
小王同學早已將黃河以南視為禁臠,又怎么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不能夠呀!
于是乎,就在臨近年關,長安各衙署準備封印放假之時,遠在洛陽的王世充便以楊侗的名義傳檄兩岸,表示皇泰主奉世宗遺詔上位,是為正統,有責任和義務為老楊報仇,誅殺國賊,以正乾坤。
他以太尉府下詔,令族兄王世惲領河南討捕大使、梁郡太守郭孝恪為右路先鋒、武衛大將軍單雄信為左路先鋒,誓師討逆。同時照會李唐并竇夏等勢力,以求共盟。
這意思很明顯了,他不提搶地盤,不提百姓天下,單把老楊提溜出來說事,就是為把此事定義成老楊家自己的家事上。
人家給自己的親爺爺報仇雪恨,打的也是自己家的叛逆,外人怎么能瞎雞兒摻和呢?
當然這則檄文里還有人幫他挖了個坑,彼時洛陽以討逆的名義與諸侯盟約,這個時候有人跳出來反對,那是不是就表示和宇文化及有一腿?
不提李淵如何忍著煩躁應下這盟約,自以為得計的王世充卻沒想到,原本因博陵的難以下嘴,正準備把矛頭對準南面的竇建德正苦于找不到借口呢,他這一明詔傳檄,卻硬生生崔生出一個借口來。
看到這則檄文的,可不止是老李和竇建德。
鄆城,侯氏內宅正堂。
初雪已過,后雪又至。信了裴矩的邪的驍果軍在冰封的大野澤上魚沒打到多少,倒有不少人掉進冰窟窿里去喂了魚。要不是在鄆城又刮了一層地皮,他們早撐不下去了。
不過宇文化及倒沒再找裴矩的麻煩,不是不想找,而是這貨以尋糧的名義和宇文士及一起溜去了濟北,加之到了現在,他也沒心思再找麻煩了。
堂內在坐的人不少,卻一個個都臉色陰沉。
那則討逆檄文,就方方正正的擺在上首的案頭上。
這已然是不到半年時間,針對驍果叛軍的不知第幾道檄文了。全天下有這么多的反賊,但這幫愛耍筆桿子的士人似乎就和他們過不去,不管誰打架都要提上一嘴。
“哼,說什么誅殺叛賊,奉歸宗親,還真是血濃于水呢!”
下首某個靠后的角落里,有人陰陽怪氣的說話,引得眾人俱都皺眉。但眼見上首二人臉色不變,便只無聲冷笑。
說話的是宇文化及的大兒子宇文承基。
這小子月前曾攛掇他爹稱帝,結果被他二叔一個大耳刮子差點打成耳膜穿孔。后者嫌他毛都沒長齊,野心倒是漲的挺快。眼下他們正是躲起來藏貓貓的時候,稱帝那不是找揍嗎?
宇文智及抽他,其實也是在警告他。這小子藏不住心事,那點小九九昭然若揭。畢竟一旦他爸爸稱帝,他就是太子了。可正像前者說的,他們正是需要低調的時候,犯不著為了這點破事兒冒險。
可到了眼下,便是宇文智及也沒話說了。
稱不稱帝,人家都是要揍他們的,躲起來也沒用。本以為這波占據了水澤天險,能多抗一陣呢。結果等第一場雪過后才反應過來,什么狗屁天險,都特么凍結實了!
“吾等不能坐以待斃,眼下王世充只是傳檄,還未…”
下首第一排,始終在沉思的楊士覽開口,可還不等說完,就聽“砰”的一聲,貌似一直在走神的宇文化及卻突然拍桌子站了起來。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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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似乎想通了什么關節,不等眾人發問,便背過手去,以一個風騷的姿勢捋起胡須,朗聲喝道:“歲極在天,富貴在我!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
下首之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問號。
好家伙!大家伙聚在這兒本來是商討如何應對王世充的,結果你這老小子走神了半天,只是在琢磨這個?
“大哥…”
宇文智及皺眉起身,不等說話,身側卻有人突然從后方擠了過來,差點把他給推趴下。扭頭之際,他大侄子已然奔至堂下,一撩下擺就跪了下去:
“兒臣參見陛下!陛下萬年!”
“哦呵呵呵…”
宇文化及咧嘴尬笑了兩聲,進而扭頭看向前者,笑瞇瞇道:“二郎欲言幾何?”
“呃,某…臣弟參見陛下!”
宇文智及猶豫了兩息,便也咬牙跪倒。過不多時,堂內便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萬年之聲隱隱傳出,夾雜著某人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