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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百戰沙場碎鐵衣

  理論上來說,想要借天色掩護夜戰偷襲,最佳的行動時間應該是在黎明前的時刻。

  那個時間不但是人最疲憊困乏之際,待過不久更是會天光大亮,啥都不耽誤。

  而像李密這般選在日落后動手的,不能說沒有,但也確實不多。

  他是故意為之。

  天色這玩意兒,算好了是己方的掩護,算不好,就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大坑。

  即便是投降而后收編的隋軍,那也是隋軍。一旦戰況焦灼,而天色又亮起來,兩倍數量的隋軍一定會好好教老裴如何做人。

  所以李密才把行動時間定在了前半夜,為的就是好給自己人留出跑路時間。屆時摸不清虛實的小王肯定不敢追。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當從邊山北側突圍而出的王辯被數百透陣而過的騎兵突了一臉,差點被戰馬踩死時,向來暴脾氣的他都忍了,還吩咐手下親兵都收斂些,莫上了敵人的當。

  越發昏暗的天色和明滅不定的火光使得視野有限,讓他根本就沒注意到之前那股騎兵隊里不少人身上都還插著羽箭。有個懷里還抱著個男人的家伙,身上插的甚至是步槊。

  彼時的老裴,還不知道他那寶貝兒子已經和一個男人牢牢的釘在了一起。待山下的隋軍分做兩邊突圍,他便好整以暇的在山頂發出信號,傳令各部按預定的路線撤離。

  這一波且不論損失如何,李密在小王身上刷聲望的任務都算圓滿完成了。

  他是目前為止,第一個能打得王世充沒脾氣的人。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

  偃師縣城。

  自從李密下令在七里鋪筑城,并把大部分兵馬和青壯都集中在嵩山北麓與虎牢關周邊后,這里的處境就越發尷尬起來。

  城外原本的良田村莊滿是殘垣溝壑,不少泥土中還摻雜著斷肢枯骨,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

  眼下,這里便添為瓦崗軍的大本營。

  天蒙蒙亮時,一伙人自縣衙出門,氣勢洶洶的奔過城北一處大宅,踹門沖了進去。

  這里是徐世勣的住處。

  彼時熬了半宿的小徐同學才剛睡下不久。正夢到自己帶領無數兵馬攻進洛陽、殺進皇城時,卻馬失前蹄,給他摔了個大馬趴。

  “徐懋功!你干的好事!”

  睜開眼睛,對面出現的是翟寬那陰沉的黑臉和噴到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

  在他身后,并排站立著翟讓和王儒信。只是兩人同樣的臉色陰沉,似是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這是怎么了?”小徐一臉問號。

  “怎么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翟寬一臉的氣急敗壞,指著他的鼻子怒道:“某前日是怎么說的?自讓那李密去和官軍狗咬狗,我等保存實力,以待他時!你為什么還要派兵馬去助他攻打王世充?”

  “呵原來是這事!”

  徐世勣笑了一笑,正想說他這般安排就是為了不讓姓李的聚攏威望,一家獨大,但不待出口,卻忽地皺眉看向翟讓。

  不對啊!

  這事是翟讓點過頭的,不然他也指揮不動那姓程的殺才。怎么現在事兒都辦完了,又帶人來翻小腸?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翟讓背著手上前一步,陰著臉色沉聲道:“樊虎兄弟…昨夜戰死了!還有程兄弟也…”

  “什么!”

  徐世勣忽地起身,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你說說!你說說你辦的這叫什么事!某早就說過那姓李的不安好心,不能和他的人一起行動,你偏不聽,你這廝…”

  一旁的翟寬還在指責,不知為何,明知道這貨就是這樣的德行,徐世勣的心里仍忍不住的升起一陣怒火。

  大抵是樊虎的死,帶來的沖擊有點大。

  他自知這把是利用了后者的身份,本想著等回來之后請他喝酒道歉,卻不想會發生這樣的事。

  “閉嘴!”

  沖翟寬怒喝了一聲,小徐一把推開擋路的王儒信,轉身沖了出去。

  “瞧見了嘛?瞧見了嘛!”

  房間內的翟寬氣的胡子都抖了,指著他背影,對翟讓怒道:“自從你退了那大元帥的頭銜,便是連自己人都不將你放在眼里了!再過些日子,誰還記得瓦崗軍是姓翟的?”

  “徐兄弟不是那等小人!你也少說幾句吧!”

  翟讓瞇著眼睛看向門外,眼中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徐世勣在偃師城內尋了一圈,才得知昨夜行動的隊伍壓根兒就沒回來,而是隨斷后的老王一起去了新建的興洛城。彼時所有的傷兵,都集中在城東原七里鋪所在的村落里治療。

  “喔嗷嗷別動別動!疼!”

  “嘶呃呀!泥別動了!要死了要死了!快停下!”

  “哎哎?你干什么,你把手拿開!”

  七里鋪北面,靠近村中央的一處大院堂屋里,原虎牢關某孟姓郎中與換了身干凈長袍來幫忙的王伯當,盡皆一臉黑線的看著前面木床上糾纏掙扎的兩人。

  橫著趴臥在床頭的裴行儼這會兒被剝得只剩下一雙麻布襪子。脊背和胳膊上被削去箭桿的羽箭不斷顫動,不時有鮮血沿著傷口流淌下來。

  而身下左腿的小腿還詭異的歪歪著,腫得像個棒槌。

  不過這些都不在要害上,雖然疼但不致命。最要命的,卻是插在他右邊腰子上的一支步槊槍頭,以及…一個男人。

  程咬金這會兒的狀態不比他強到哪去,只比他多了半條褲子。

  之所以是半條,是因為屁股上臨近“八月十五”的位置還歪插著一支羽箭。至于裴行儼后腰上那支步槊,卻是自他的下腹左側穿出來的。

  昨夜王琬投射的那支步槊正釘在他的后腰上,穿過一層皮肉后,卻是好死不死的又扎在了橫臥馬背上的裴行儉身上。

  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兩人這一路,根本就是王伯當找人做了個大號擔架給生抬回來的。

  現在,屋子里圍觀的吃瓜群眾考慮的根本就不是該如何救治或是尷尬的問題,而是怎么才能把面前哼哼唧唧的兩個貨給分開。

  “廢他娘的什么話!去拿刀來,把某身下這層皮肉割開便是!俺老程要是喊一聲,就是娘們兒!”

  這邊臉色變得有些灰敗的程咬金話音一落,身下的小裴就殺豬一般的嚷了起來,怒道:“姓程的,你罵誰呢!”

  “哼!某又沒指名道姓,你激動個求!”

  “你放屁!你明明就是在說某…”

  “哎呀,你找罵是吧…”

  眼見這個兩個貨血都快流干凈了,還兀自在那拌嘴,周圍的人都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

  這大抵也是一種減壓的方式吧!

  王伯當轉向老孟:“要不,就依義貞兄所言,割開側面的皮肉?”

  后者并未搭話,只是皺眉上前,又懟著程咬金的腰子摸了摸,便揪著胡子憂慮道:“就怕此槊傷及脾腎,若是貿然下刀,怕是…”

  他又開始猶豫了。

  這一上午,不但是老王。像李密、柴孝和、孟海公等,聯盟里有頭有臉的大頭領挨個來了一遍,老裴更是就守在院子外面。這要是不小心給治死了,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

  正糾結間,忽聽門外人聲嘈雜,伴隨腳步聲,像是又有大人物來圍觀赤裸二人組了。

  來的是瓦崗寨的人。

  徐世勣與單雄信自大門而入,首先看到的便是停在院子里,以草席遮蓋的一排尸體。頭一個便是樊虎。

  據當時隨老王撤回來的士兵回報,前者是在殺到隋軍后陣時,遭到了一員隋將親衛的圍攻,死戰力竭,被那名隋將一刀梟首。

  小徐蹲下掀開草席,果然看見其間滿是血污的尸首脖頸處是斷裂開來的。

  有淚水自上方滴落,倒映的是徐世勣那通紅的雙眼。

  他后悔派樊虎出戰了,從得知他死訊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斷在后悔。

  整個瓦崗寨上下有一個算一個,為人最實在的就是樊虎。這也讓小徐在算計來算計去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忽略掉他的感受。但事后想想,其實越是性格實在的人,往往內心越是脆弱。

  屋內的王伯當迎了出來,見到他這樣子,先是嘆了口氣。可不等勸解,同來的單雄信卻是當胸一腳,給他踹了個大屁墩。

  “姓王的!你和李密沆瀣一氣,敢害俺兄弟性命?”

  后者怒吼上前,一副要拼命的模樣。

  王伯當一臉問號,心說你這腦子是啥時候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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