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淵和衛玄這兩個下棋高手有機會當局對弈,難說誰會計高一籌。
兩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之人,習慣多線布局,一石二鳥。衛玄吃虧就吃在,他小看了某杠精的膽子。老李就從不小看任何人,卻也不相信任何人。
有一點李建成或許猜到了,只是沒說出來,因為哥兒幾個也未必就在意。
老李最相信的,始終還是他的兒子們。
又或者說,他只對自己的兒子們放心。畢竟是從小打,咳,養到大的,具有絕對的掌控。
所以這次他看似要平衡關中豪強與太原從義功臣之間的權利,但最終,穩坐金字塔尖,手持權杖替他掌握這些權利的,還得是他的兒子們。
難說是不是正因如此,才最終導致關隴集團與中原世家的權利之爭卻在太子與秦王之間爆發,出現了玄武門之變。
李大德擔心的便是這點。
李淵對他們的父愛如山…崩地裂,坑起兒子來根本沒夠。
眼看著他都抄近路提前把大唐的旗子豎起來了,他老子還能找到方法把劇情拉回到原來的路線上去,某杠精便有些著急。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他二哥舉起屠刀,追在他大哥和李元吉這個小癟犢子身后亂砍了。
不過現在嘛…
京兆府天牢,李建成和李世民并排蹲在墻角,一臉的循循善誘。李元吉躲在后面扮鬼臉,李智云…居然在嗑瓜子?
“唔!唔唔!唔透恁么解夫!”
李大德眼角帶淚,被兩條腰帶捆得蠶蛹一般歪在墻角,嘴里還堵著不知他大哥用來擦什么的一坨麻布,氣得鼻涕都噴出來了。
“三郎,你得聽勸!為兄都是為了你好啊!”李建成撫摸他的鬢角。
“是啊三郎,二哥還能害你嘛?”李世民又替他緊了緊腰帶。
“三郎,你要是明白了,就點點頭,為兄可不是不講理的人!”李建成一臉和藹。
“是啊三郎,咱們兄弟之間要講道理嘛!”李世民一臉贊同附和。
這兩人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不時仰頭躲過某杠精飛踹過去的腳丫子。再合力把這蛄蛹的蠶蛹搬回去,不停的碎碎念。
李元吉笑得嗓子有些發干,喘著氣去尋桌子上的茶碗來喝。待轉頭看到牢房外目瞪口呆的老李時,便一口噴了出去。
講真,李淵忙活了兩天,才聞聽手下那幾個貨真把他的兒女們連同兒媳婦都關進了天牢,差點沒當場氣出心梗來。
不會瞧眼色的人多了,這么不會瞧眼色的,他是真沒見過。
就天牢那破地方,是女人能待的么?
被那哥兒三已經打成豬頭仍堅持原則的親衛隊長,被他“狠狠”的獎勵了一番,丟去東市,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正八品市場管理員。
不過他這邊急令劉文靜去放人,得到的回報卻是滿頭黑線。
李秀寧從頭到尾,壓根兒就沒進過天牢一步,而是就近拐了個彎,回家帶孩子去了。至于柳瑛和桃兒,也不知道前者和她倆說了啥,也找孫伏伽“請了假”,據說是要去拜見長輩。
可憐人家堂堂京兆府法曹,本是剛正不阿之人,這兩天卻盡干這種枉法之事了,不干還不行。
好在幾個兒子還懂點事,沒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大街上。李淵本想著親自來安撫一下,誰知道一過來,就看見常威在打,咳,不是,是老大老二在欺負老三。
堵了某杠精的嘴來講道理,這哥兒倆可真會玩。
“咳咳!”
被老四發現到來,李淵便熄了再瞧一會兒的心思,黑下臉來咳嗽出聲。
“胡鬧!”
“呃,阿爺?”
“阿爺你怎么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哈哈…”
這邊李建成與李世民回過頭,一瞧見吹胡子瞪眼的親爸爸,便趕忙起身去開了牢門。本來還想請他進來坐坐,但一想請親爸爸進牢房好像哪里不對,便又把已然邁進一只腳的老李給架了出去。
“阿爺,其實您不必來的,您的苦心兒子都明白!”
“你派人稍個信,兒子便去拜見了,何必來這陰寒潮濕之地,再傷了您的身子!”
“這個,老三吧,他一時沒想通,不過阿爺您放心,某一定會勸他想明白的!”
“對對,大哥道理講的透徹!三郎就是一時鉆了牛角尖,阿爺不必擔心!”
這兩人絮絮叨叨,從見老李的面開始就沒停過,搞的后者愣是沒找到機會插嘴。
不過瞧這哥倆的態度,尤其是李世民今日也變得乖巧,頓時讓他老懷大慰。便是又些許礙眼的,比如某個墻角里蠕動的家伙,便也不以為意了。
想不通沒關系,慢慢想唄!
本來他還打算著這一波安撫完幾個兒女,就把手里兵馬整編一番分下去,同時正式給他們安排官職入朝。
老大嘛,未來要當太子的人,可以先開府建僚,順帶兼個尚書左仆射。老二就先任個尚書令,不會也沒關系,可以慢慢學。老三就更不用說了,沒有比納言更適合他的職位。老李還打算利用他這三兒子的嘴炮去對付朝臣呢。
不過看眼下這個情形,李淵忽然覺得,把李老三留在自己跟前貌似也不是什么舒心的事。這小混球發起瘋來連自己都罵,未必會給他這個親爸爸留面子。
“算了,三郎的事,為父來考慮吧!你們兄弟要齊心,大事可成!”
老李拍了拍兩個兒子的手,樂呵呵的勸慰了一番。末了,卻又好奇的瞥了一眼已然踹翻了李元吉的某杠精,低聲對李世民道:“三郎往日不是最聽你的話?怎地今日你也說不得他了?”
“嗯?”
李世民眨了眨眼,忽地把嘴一撇,卻是叫屈道:“阿爺,兒子冤枉啊!三郎那些胡鬧之事真不是某教的呀!”
“哎呀好啦好啦,為父就是問問…”
一見老二開始呲牙,李淵便趕忙擺手,轉身開溜。臨走前,還對牢里一臉乖巧的李智云招了招手,言說他媽叫他回家吃飯。
大興城這幾天變得熱鬧起來。
大隋的頭號忠臣,代王殿下的好舅舅,唐國公李淵李青天撥亂反正。先是拿下了作亂的壞人,隨后又抓了代王身邊的一臣,肅清了亂黨,終于使得大興城恢復了朗朗乾坤。
不信你瞧,為了給代王殿下出氣,他把自己的親兒子都給關天牢里了,這不是青天是什么?
原本被唐軍封鎖的里坊街道漸次解禁,真正的百官得以入宮拜見楊侑,并與李青天一敘離別之情。
大家都是平康坊里喝出來的交情,一別小半年,自然是有許多話題要聊的。
于是這幾天,平康坊也再次熱鬧起來。
不過人家老李現在是大忙人,要輔佐代王殿下處理朝政,等閑見不上一面,更沒可能來平康坊與民同樂了。
嗯,太忙了,這和平康坊距離京兆府天牢太近沒有任何關系。
大家都言說,此番關中得以安享太平,全賴唐公。不信瞧瞧洛陽,再瞧瞧河南山東,哪個地方不是被亂軍搞的一團糟?鄉野村莊十室九空,朝廷和亂軍天天打仗,都特么不過日子。
所以唐公這哪是青天啊,這明明是萬家生佛,得給豎牌坊的呀!
于是就有人好奇說了,唐國公這么大的功勞,給封個王,不過分吧?
肯定不過分!
不過這會兒就有杠精跳出來了,言說封王那是皇帝才有的權利。眼下皇城里蹲著那位自己也不過就是個親王,有啥資格給老李封王呢?
確實,親王是沒法封別人當王的。
吃瓜群眾們恍然大悟,這小楊,是想當皇帝了呀!不然干嘛要在城里放這種風聲呢?
至于為啥說是小楊放的,那還用問?李青天是正人君子,怎么能干這種事?
要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也都是因為那幫去喝花酒的家伙吹牛逼不打草稿,說這種話的時候臉都不紅,自然就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相信。
于是李淵進城的第三天,以朝散大夫王靜、相府文學掾趙慈景為首的留守京官們,就開始入宮勸進,上表要求楊侑登基為帝,帶領大家共同開創大隋的美好明天。
按照“慣例”,楊侑拒絕了。
可就在整個大興城乃至京兆周邊的目光,都被代王是否會登基稱帝這件事吸引了目光時,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卻先有另一場熱鬧發生。
前任尚書右丞、新任丞相司錄李綱,被人拆了府邸大門,堵在臥室里罵了個狗血淋頭,差點還挨了打。
肇事者,河東新軍醫護營都尉柳瑛、副尉崔桃、新任右翊衛旅帥霍云兒、振威校尉馮月娥等被夜巡的金吾衛當場拿下,扭送有司。
據傳聞,起因貌似是某丞相司錄實名舉報某天牢案犯私通禁宮妃子,有辱斯文,建議老李徹查。不想不但下班時被人堵在路上撓了臉,現在連大門都被拆了。
現場目擊者事后描述,帶頭的肇事者極其囂張。不但詛咒李司錄生兒子沒那啥,還威脅要打斷他孫子的腿,毀他新娶那房小妾的容云云。當場嚇的整個李府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