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名義上的檄文討逆,還是實際上的君臣相謀,往往都預示著大戰將啟。
但眼下洛陽之戰進行到這種狀態,尸骨盈野,殘垣遍地,也讓雙方都有些難以為繼了。之所以還不停戰,是因為誰也沒法開口言和。
沒辦法,大隋不允許有這么牛逼的反賊存在。沒有老楊點頭,隋軍便是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得硬著頭皮和義軍干。
不過無論王世充還是楊侗,都很清楚眼下李密在滎陽打下這么大一塊縱深,已經不是短時間內能消滅得了的了。
好在回洛倉未失,隋軍還能堅持下去。可對方手握興洛倉,同樣也不缺糧。甚至隨著時間推移,吃虧的反而是他們。
畢竟掌握縱深的李密可以屯田種地,而他們卻不能。眼下河洛到處都是亂軍,不等糧食長出來就會被毀掉。
洛陽的留守朝廷此刻還不知道瓦崗與李密之間緊張的關系,只討論說想要擺脫這種困境,便得如李密一般擁有一塊相對安穩的大后方才行。
除卻河北與山東兩個方位,他們還有兩個選擇:
要么,立刻弄死盧明月,奪回萬安山,進而收復襄城、潁川,打通與江南的聯系。要么,就指望屈突通與衛玄擊敗老李,聯合關中與山西兩道之力為洛陽輸血。
好在這兩者眼下都還根基不穩,不像李密那么難對付。但無論如何,一場大戰是免不了的。
四月三日,就在李淵磨磨蹭蹭的出了晉陽城,抵達西河境內時,戰斗率先在風陵驛打響。
按說這會兒的黃河河面寬的很,要是屈突通避開河岸,就老老實實的在中間穿行,誰也拿他沒辦法。
開始的時候,他還真就是這么干的。
當遮天蔽日的樓船縱隊在風陵驛南面徑直往西時,岸上的柳昂和張文潛只能干瞪眼。
但可惜,一過河東,黃西就往北拐了個彎。船隊想要進入關中回到大興,便只能老老實實的在渭水與大河交匯處排隊。
唐軍能讓他老老實實的進來嗎?必然是不能的!
船隊一過潼關,才轉過河口,就被黃河上游順水而來的一排排尖銳原木給懟了個正著。
此時正值黃河汛期,上游而下的水流比海上的風浪都大。那一排排一尺粗細的原木帶著慣性懟過來,勁道堪比投石機。當場就有幾個樓船被捅成了篩子,失去操控,被水流推到了潼關城下。
守關的馮立還是很客氣的,見狀便叼著個肉夾饃自城垛后面出現,笑瞇瞇的詢問大家伙要不要投降。
船上的隋軍好歹都是屈突通的嫡系,聞言就彎弓搭箭射了他一臉。
于是馮立便翻著白眼轉身,換上了一群端著油布火弩的士兵招呼他們。
一連三艘大船折在關城之下冒煙,眼見這渡河行動陷入了死循環。好不容易有戰船闖過上游木排襲擊,還不等進入渭水,就被河岸一字排開的投石機給揍到擱淺。
畢竟黃河夠寬,但渭水卻不是。
屈突通算看明白了,不把堵在上游放木頭的人捉住,這河他就別想過。
在損失了五百士兵后,他便干脆利落的調轉船頭,向河東攻去。
冷兵器時代,無論是關隘還是渡口,戰略意義都是固定的。
黃河中下游的水面一共就那么幾處相對平緩的地帶,其他河道那風浪,連停船都做不到,更何況是進攻了。
所以無論是以前的宇文述,還是現在的屈突通,都沒的選。哪怕面對的河岸遠超百里,也只能懟著風陵驛猛揍。
不過和宇文述不同,現在是風陵驛的守軍在揍他。
柳昂與張文潛雖說沒啥帶兵打仗的經驗,但如何防御,卻是李大德一早就規劃好了的。
某黑心東家言說,射程之內,遍地真理。
此刻沿河岸向內里縱深的百步范圍內,擺滿了大小不一的各種投石機。而軍寨原本的木墻,也被中條山下來的后勤大隊硬生生以夯土給擴到了近兩丈寬。上面還擺著張文潛自芮城城頭卸下來的床弩。
只一輪齊射,打頭的兩艘樓船就被砸懵在原地,開始咕咚咚的喝水。
屈突通很想還擊,實際上他船上也有投石機。但一個很尷尬的現實就是,石彈在之前打金堤關的時候給用干凈了。
“就這么打!看見了沒!主公說的沒錯,射程之內遍地真理!只要石砲不停下,他們就上不來!”原本還無比忐忑的張文潛這會兒可是揚眉吐氣了,在營內大呼小叫。
柳昂卻是沒他這么樂觀,同樣因為身份的差距也懶得搭理他。一見戰術有效,便忙不迭的催促士兵去搬更多的“炮彈”來。
什么石塊、木樁、油桶,但凡是能丟的,統統都成了拋射物。尤其是那些被點著的火油桶,數量最少,卻是令屈突通最頭疼的東西。只要一沾上船,立刻就是沖天火焰,救都沒法救。
于是乎,本來火急火燎趕回來的隋軍,此刻就只能尷尬的飄在河面上。既沒法西進,又靠不了北面。
不過就在風陵驛兩軍陷入相峙局面時,大興城的戰事卻突然出現了變故,進入了白熱化。
時間回到兩日前。
長孫無忌與司馬長安調兵出營后不久,李世民便宣布全軍開始攻城。
一方面,他既已到達,總要做出個姿態來,告訴代王楊侑和陰世師,他不是來旅游的。
另一方面,在與李秀寧和柴紹商議過后,也覺得這樣應該能吸引城內視線,為鄠縣那邊分擔些壓力。
不過有一幫子勸架的人在,剛開始的戰斗肯定是雷聲大雨點小的。
李秀寧甚至下令攻城部隊禁止使用火箭、投石機等會損壞建筑的器械。便只是兩邊的弓箭手在對射,士兵們推著云梯車在城下頂著箭雨來回轉悠。
大家能這么淡定的有來有往,大抵也是因為鄠縣發生的事還沒傳回來。
六十多里的路程,李大德帶兵趕到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
一過了豐水河,不用自家的保鏢團帶路,他也知道該往哪走了。
不是他有記憶,而是因為李家莊在冒煙。
“騎術好的,先行入村!不要戀戰,救人為主!”
隨著李大德一聲大喝,已然心頭火起的李成、趙德柱等人便狠狠的抽了胯下戰馬一鞭子,呼喝著當先狂奔。
和某東家在后方的張小虎和烏大寶正要跟上,忽地想到什么,又放慢馬速。
“不用管我!快去!”
某杠精知道這倆人是為了留下保護他,畢竟他的騎術始終停留在“科目二”上。但這會兒卻不是講究的時候,便瞪著眼睛大喝。
要知道,李家莊可不僅有李氏的家眷,他保鏢團的父母兄弟也俱都在此。哪怕是為了他們,李大德都不能再有顧忌。
不過因為他這語氣過于急切了,其他人還以為他擔心家人安危。不止張小虎,便連秦瓊與段雄等人也都立刻加快了馬速,狂奔向前。
一轉眼,某杠精身邊就剩下不到百騎。
“我特么…駕!”
李大德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又不好喊他們回來,便使勁踢了一腳小白馬的屁股,同時心里暗罵李淳風,這么大的事不特么早說。
當然了,這事以開始就像李淳風說的那般,他以為某杠精啥都知道,卻沒想過一千四百年后的人關注點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即便眼下,也是如此。
比如當某杠精姍姍來遲,終于奔進莊里,看到秦瓊等人在前方喊殺交戰,而李成卻吆喝著偵查隊的十幾個人去一處冒煙的建筑里救火時,過去就是一腳。
“你特么的,眼睛瞎了嗎!沒看見那邊在打仗?還救特么什么火!先去救人!”
“啊?”
李成一臉驚訝的表情看的前者很是惱火,便又是一腳過去,差點踹他臉上。
“啊什么啊?還不快去!”
“可是…”
李成還待說什么,眼見某杠精已然舉起了馬鞭,作勢欲抽,便急忙丟了水桶,轉身就跑。隨同而來的士兵見狀,也都紛紛尋回戰馬,向交戰的方向沖去。
“切!一點也不專業!”
李大德黑著臉自馬上轉身,皺眉看著前方的態勢。完全沒注意到他身后著火的祠堂里擺滿了寫著“李”字的小牌牌。有個叫李虎的,氣的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