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畔,知了聲鳴,楊柳隨風。
老漢袁老六雙手握在一起在一個涼亭里不停的來回走動,時不時抬頭看了看四周,神情焦急。
不知何時,涼亭外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的人。
袁老六轉過身來就看見了斗笠人,“你”
斗笠人絲毫沒有要摘下斗笠的意思,徑直走進涼亭雙手扶在圍欄上看著碧波蕩漾的曲江池湖面。
“不用看了,某就是你要等的人!”
袁老六以幾乎要殺人的目光看著斗笠人的后背,無論他怎么壓制著怒火,語氣中也帶著一絲火氣:“大人之間的事情為何要遷怒到孩子?把我的孫子還給我!”
斗笠人語氣平淡:“你做這些事情之時可曾想到你的所作所為對你的孫子以后的影響?”
“”袁老六無語。
“說出你的背后指使者是誰,你的孫子就會平安回家!”
袁老六沉默了許久,才松口:“老漢怎知你是否說話算數,怎知某孫兒是否在你手中!”
“你還有得選嗎?”斗笠人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銀項圈放在扶手圍欄上。
袁老六眼神一凝,立即沖過去抓起項圈看了看,終于確定這是孫兒袁崇真脖子上從小戴到大的東西。
“好,老漢說,希望你信守承諾!”
“指使老漢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姓曾,身形消瘦,是禮泉坊曾記食鋪的掌柜!老漢每次都去那里與他見面,從側門進出!”
斗笠人問:“你與他是如何認識的?”
“十年前,老漢帶著孫兒從揚州逃荒來到長安,當時饑寒交迫,淪落到討飯的地步,那個冬天若不是曾掌柜接濟,老漢與孫兒可能就凍死或餓死在那個冬天了!后來,也是曾掌柜安排我孫兒進了裴氏族學啟蒙讀書,我孫兒如今才能進入長安縣學進學!”
斗笠人又問:“這個曾掌柜平時與哪些人接觸交往?”
袁老六搖頭:“老漢哪知道這些?問都不敢問,也不敢打聽!”
“你的宅子也是曾掌柜給的錢買下的?”
“是!那是老漢的賣命錢,自從老漢知道他要讓老漢打聽將作監典籍房的事情,老漢就知道他給的那筆錢是賣命錢,老漢可以死,但老漢的孫兒是無辜的!請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孫兒!”
斗笠人不置可否,“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某會去查證你是否說謊!”
“昨天傍晚老漢與曾掌柜見了面,把昨天探查到的將作監消息告知,他聽后說交代從今以后不要再去食鋪見他,每天酉時二刻他會派人在西市放生池畔等待,老漢若有消息就去接頭,若無消息就不接頭!”
斗笠人考慮了一下,對袁老六吩咐:“今天酉時二刻,你去西市放生池畔與曾掌柜的人接頭,告訴接頭的人,就說將作監典籍房守衛已經恢復了正常,所有人都正常當值,典籍房內所有密匭鎖都換了!明天是中秋,將作監除了少量官吏和兵士要輪值,其他人都要休沐,守衛也減少一半!”
袁老六疑惑道:“我才從將作監出來,怎的沒收到這個消息?”
“此乃將作監曹大匠剛剛作出的決定,只是還沒有宣布,今天酉時下值之前就會宣布出來!你不要問那么多,你若想讓你孫兒平安無事,就按照某的吩咐去做!”
袁老六連忙道:“是是是,老漢一定一字不漏告訴接頭的人!”
大理寺。
蘇揚拿著一張寫著字的紙張琢磨著,紙張上寫著:“米鼠城河”四個字。
這他嗎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蘇揚琢磨了許久也沒有琢磨明白。
“難道是讀音相似?字寫錯了?不過那個高田武四個高句麗人,官話發音本身就不準,天知道他到底說的是什么!”
頭皮都抓破了,蘇揚還是沒有琢磨明白,心下顯得有些煩躁。
這時韓悅走進來抱拳道:“使君,我已按您的意思去見袁老六,他交代說他背后的是禮泉坊曾記食鋪的掌柜,昨天傍晚這個曾掌柜交代袁老六以后不要去食鋪見面,他會派人每天酉時二刻在西市放生池畔等著,袁老六若有消息就去見面,若無消息就不接頭!我已讓袁老六”
蘇揚聽韓悅說完,點了點頭,招來一個兵士,對其說:“你去將作監見一下曹大匠,就說聽明白了?”
“明白了!”
“嗯,去吧!”
兵士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韓悅問:“使君,您說對方會不會上鉤?”
蘇揚起身摸了摸胡渣,“不好說,現在對他們而言風聲很緊,如果對方疑心重,很可能會靜觀其變,但他們只有秘冊根本造不出他們需要的東西,必須要有配套的圖冊畫軸,對方也有可能會鋌而走險!”
“不過袁老六這條線不能放,酉時二刻之前你去西市放生池附近,某會另外派人盯著袁老六,而你則盯著與他接頭的人,一定要小心輕易不要暴露自己,寧可跟丟了也最好是不要讓對方發現!至于禮泉坊的曾記食鋪”
韓悅立即說:“使君,方才某順道去禮泉坊觀察了一下,發現曾記食鋪已經關門歇業!”
“哦?你可曾潛入探查?”
韓悅搖頭:“那倒不曾,某擔心其內還有人,輕易潛入一旦被發現可能會打草驚蛇,因此只是觀察一下就退走了!”
蘇揚點了點頭:“你做的對!某會派人去盯曾記食鋪,這事你不用管了!”
下午申時。
一個小吏來稟報:“使君,大門外有一昆侖奴求見,他說他叫康納,有要事向使君稟報!”
康納?難道是暗器的出處打聽到了?
蘇揚當即抬手:“領他進來!”
“諾!”
沒過一會兒,小吏就領著康納走進了大堂,康納進門倒頭就拜:“化外野人康納拜見使君!”
“起來吧!”蘇揚抬了抬手,問:“可是六角流星鏢的打造之處查到了?”
康納爬起來說:“回使君的話,正是!我等在永和坊找到了打造這六角流星鏢的鐵匠!”
蘇揚當即起身大聲喊:“來人,傳話給敬暉,讓他召集人手準備行動!”
小半個時辰之后,蘇揚等人在康納的帶路下來到了永和坊一家鐵匠鋪。
蘇揚站在鐵匠鋪門口,抬頭看了看,牌匾上寫著“孟家鐵器”四個字。
走進鐵匠鋪,蘇揚看見一個壯漢護著一個女子和兩個孩子,他們被幾個混子圍在墻角。
蘇揚對幾個混子擺手:“爾等出去!”
幾個混子連忙行禮后退出了鐵匠鋪。
蘇揚扭頭看著墻壁上掛著的鐵器,有刀、有劍、有槍等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還有一些獨門兵器以及各種工具,就是沒有鋤頭、鐵鍬等農具。
這也正常,長安城乃是大唐都城,在這里如果打造農具就算銹成了渣子也只怕無人購買。
蘇揚伸手從墻壁上取下一柄刀,試了試鋼火,發現這刀很鋒利,比軍中制式戰刀也查不到哪兒去,他抬頭問那壯漢:“兄臺高姓大名?”
那鐵匠卻也沒想到蘇揚如此客氣,連忙拱手:“不敢稱高姓,某姓孟,名奎,此乃某家娘子和兩個小兒!”
孟家娘子連忙做萬福:“奴家見過官爺!”
蘇揚露出笑臉道:“爾等不必害怕,某只是來調查一件暗器的出處,這六角流星鏢可是孟兄打造?”
孟奎其實已經看過這案子,只是他看的是康納給的,而現在蘇揚再給他看,他就得再看一遍,看完后說:“官爺,這暗器上的戳印雖然已經被磨掉了,但某可以肯定這就是某打造的!”
孟家娘子擔憂的問:“官爺,莫不是我家郎君闖禍了吧?奴家早就勸過他不要打造此等兇器,可他說若不打造這些哪里能掙得了錢養家糊口”
“爾等也不必擔心,朝廷并沒有規定不能打造這類鐵器,所以孟兄的行為也不算犯法!
蘇揚說完問:“孟兄,你可還記得是何人何時找你打造這暗器的么?一共打造了幾多數目?”
孟奎想了想,“約莫有好幾年了,讓某想想噢,想起來了,是四年前的冬天,有一人裹著裘皮大氅來到了小店,當時還下著雪,他拿出一張紙,紙上就畫著這種暗器,說讓我打造三百枚,我見他出手闊綽就答應了!”
“那你可還記得他的相貌,有何特征?”
孟奎抓了抓腮幫子和后腦勺,“哎呀,時間太久了,某記不太清了,而且當時他頭都罩在大氅里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聽其聲音似乎不是我大唐人士,官話說得怪怪的!”
蘇揚眉頭一挑:“你如何確定他不是我大唐人士,僅憑他官話說得怪怪的?”
“對的,如果是我大唐人士,即便是從嶺南或遼東來的,說官話也只是口音不同,不會聽起來有別扭的感覺,那人說官話讓人聽了很別扭!”
蘇揚明白了,這種別扭感肯定是改變語系帶來的。
雖然沒有從孟奎這里得到決定性的線索,但從孟奎這里至少知道了訂做暗器的人不是大唐人,而且對方身穿大氅,說明對方非富即貴,因為一般人是穿不起大氅得。
那么這個訂做暗器的人要么是胡商,要么是在大唐做官的外邦人士,不過調查范圍就太廣了一些,看來進一步線索還得看韓悅是否能夠跟蹤到對方的老巢。
“孟兄,如果讓你再見到此人,你能否認得出?”
“這個某不敢確定能不能認得出,只有見了之后才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