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天子行在。說是行在,其實是原永昌知府的一個別院,僅僅是個三進三出的院子而已。
永歷帝朱由榔正坐在書房內忙著批復上午內閣送過來的奏章。
從前在安龍時,國事盡由孫可望做主,各地奏報也是先送成都由孫可望批復,然后再轉安龍。
說句不好聽的,那時的朱由榔便是一個活脫脫的漢獻帝。
后來孫李內哄。李定國殺入安龍救出朱由榔,更是派人送至昆明。永歷帝和他的內閣百官才重新運轉起來。
李定國格守臣節,朝廷大事,官員任免皆不干預。朱由榔才算是真正感覺自己是個皇帝。
自清軍三路入滇以來,大明每況愈下,云南各處紛紛失守,時至今日卻只剩永昌一府之地。又哪里有多少真正重要的奏章?
申時剛過,內閣送來的奏章他便批復完畢。
永歷帝長身而起將桌上茶水一飲而盡。
看著階下侍立的太監總管龐天壽道:“龐伴伴速將批文轉送內閣吧,順便問問他們有沒有晉王的戰報!”
龐天壽連忙吩咐屋外的小太監趕快將題本送內閣,又看到永歷直往書房外走去。連忙拿起一件外袍嘴里喊道:“皇爺,皇爺,您慢點,當心著涼。”
永歷雙手輕輕地扶著門外走廊上的欄桿,抬眼望天。任憑龐天壽將外袍披在身上。幽幽地道:“龐伴伴,我大明還有救嗎?”
龐天壽懦懦地說道:“老奴只是個太監,國家大事自有陛下處置,老奴不敢妄言。晉王神勇無敵,必定能夠護佑我大明江山。”
永歷憤地然地轉頭看向龐天壽:“便是時至今日,你這老貨還不敢和朕說一句真話。”
龐天壽連忙跪下,哭嚎道:“皇爺非是老奴不敢說,只是兵兇戰危,老奴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呀!”
“罷了,罷了,朝中國公,閣老諸位大臣皆束手無策,你一個閹人又能知道什么,卻是朕關心則亂,你且起來吧!”
龐天壽抹了抹頭上的冷汗高呼道“老奴多謝陛下!”這才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
這時西廂房卻是傳了一陣陣朗朗的讀書聲。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是煊兒,朕卻是好久沒有時間去看他了。”朱由榔口中喃喃著便往西廂房走去。龐天壽亦是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不等門口的通傳,永歷帝便推門而入。
正在陪太子朱慈煊讀書的王皇后連忙起身行禮:“陛下。”
朱慈煊亦是趕緊站了起來“父皇!”
朱由榔看著面容憔悴的王皇后溫言道:“這些天卻是苦了你了!”
“臣妾不苦,陛下辛勞國事才是真的苦!”王皇后眼圈一紅。
自從昆明淪陷,清軍一路追殺,永昌更是一日三驚。丈夫惶惶不可終日,日夜為國事煩憂,眼見的日漸消瘦。她卻不敢多言。總是害怕給朱由榔多增煩惱。
此刻聞的丈夫溫婉的言語,登時千愁萬緒涌上心頭。一時忍不住,那淚水不停的流了下來。
朱由榔看到這個相懦以沫的妻子淚流滿面,亦是心中一痛。趕緊上前扶起她的胳膊。
只喊道“皇后…”那淚水亦是涌出眼眶,心有千言萬語,這一刻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守在門口的龐天壽看著相擁而泣的皇帝和皇后心中也是一陣唏噓。
“皇爺,大喜呀!晉王麗江大捷,陣斬尚善,皇爺大喜呀!…”卻是這幾天被永歷打發到內閣聽信的大太監王坤高舉著戰報瘋了一般跑了進來。
王坤高舉著戰報,一路狂跑。眼見的天子就在面前,他猛地一跪便往前滑了數步,正好便跪在永歷面前。
他將戰報舉過頭頂呼號道:“皇爺,麗江大捷,晉王殿下全殲建奴。陣斬奴酋愛新覺羅.尚善。”
永歷這時雙手仍舊緊緊地扶著王皇后,他木然地轉頭看向王坤“勝了?”
王坤喜極而泣地對朱由榔說道:“陛下,晉王麗江大捷,全殲建奴!”
永歷一把抓起王坤高舉的題本打開念道:“臣李定國謹奏,永歷十三年十三日臣舉玉龍關之兵進擊麗江。以右營副將李興所部為先鋒,午時進抵麗江。尚善欺李興所部兵少,以全城之兵擊之。李興所部奮勇殺敵,以二千之眾力敵四千建奴,陣斬敵將趙良臣,所部僅剩百七十人仍死戰不退。至臣兵至,建奴方退矣。”
朱由榔頓了一頓,接過太子朱慈煊奉上的茶一飲而盡復念道:“十四日臣統率所部進擊麗江城,右營副將李興身披五創不退,力斬建奴鑲黃旗都統佟國恩。麗江之敵喪膽。麗江西城遂一鼓而下。”
“臣統兵直驅玉龍河,建奴殘部死守玉龍橋。至深夜,敵營鼓噪。臣即率本部猛攻,尚善率余部鼠竄至城東山道,臣與鞏昌王統兵追至,建奴正白旗統領蘇納投降。尚善自刎!此戰上賴天子洪福,下賴將士用命,方能一舉破敵。臣李定國再拜頓首!”
永歷眼神通紅他一邊喃喃道:“勝了勝了。”一邊將題本放下,復又拿起來又翻看起來。
王皇后,朱慈煊,龐天壽等人連忙跪下祝道:“晉王立此殊功,此皆陛下洪福也。”
朱由榔咳嗽一聲穩定心神:“多起來吧!龐伴伴速召諸臣于殿中議事!”
龐天壽連忙爬起道:“老奴遵旨!”便匆匆往內閣內閣方向走去。
永歷看了看王皇后道:“晉王解此厄難,皇后亦是可以暫且寬心了。”
不待王皇后回話卻是對著朱慈煊言道:“太子年以十三,稍后便隨朕前殿聽政吧!”
朱慈煊連忙起來道:“兒臣遵旨。”
王皇后對著永歷福了福說道:“陛下且去商談國事,臣妾自是省得。”
永昌天子行在,朱由榔高坐主位,太子朱慈煊卻是坐在朱由榔下首處錦墩上。
朱由榔環視諸臣道:“晉王此次攻取麗江,陣斬尚善,不知諸位有何看法?”
大學士郭士奇越眾而出:“晉王麗水報捷,陣斬尚善。必然無虛,然國朝以軍功酬功,還是等晉王具體奏報,再敘功不遲!”
兩旁的大學士馬吉翔,和扶綱也是越眾而出:“臣等附議。”
朱由榔頓了一頓:“晉王陣斬尚善,料定必定不假。現在永昌之兵不足八千。而晉王處亦只萬人。而多尼若是知道晉王斬了尚善,全師來攻。我等又該如何?”
郭士奇復奏道:“永昌山勢險峻,地形復雜,晉王之兵足以自守。此次建奴三路入滇,廣西提督線國安所部亦是從廣西城入貴州。現在廣西空虛!老臣愿意請旨去廣東連總督處,讓其攻略廣西。以減晉王壓力。”
馬吉翔冷笑一聲:“如今云南皆在敵手,我軍困守滇西。汛路不通如何去得了廣州?”
郭士奇大怒:“今我困守永昌,若無外力。晉王雖勇,亦不得久持。依你所言我等還有何為?”
馬吉翔哂笑一聲:“若是連城壁有心救駕,線國安又怎么能放心遠征?”
大學士扶綱出來勸道:“我等在此爭吵確是徒增煩惱,還是等晉王還朝再作定計如何?”
朱由榔看著階下爭吵的郭士奇和馬吉翔。無奈地擺手道:“便依大學士扶綱所言,等晉王決斷吧!”
皇帝多說話了,郭士奇,馬吉翔等人只好上前拱手道:“臣等遵旨。”
沐天波看到皇帝似乎不喜,心中一動,出列道:“陛下,老臣世鎮云南,與邊陲土司一向素有往來,只是如今建奴勢大,眾土司皆紛紛觀望。今晉王陣斬尚善,我欲借尚善首級傳首滇西南,或可借的兵馬恢復滇京。”
永歷大喜道:“老國公此計甚得朕心,便準所請。”
言罷再環視殿中諸臣,又看了看御前正襟危坐的朱慈煊,心中嘆道“滿朝文武唯有晉王,沐國公能任事矣!”
心中一嘆,便吩咐馬吉翔等人安排慶功事宜,自己則帶著朱慈煊回轉后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