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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嬴河盡頭 一(4K)

  羅天鴻與凌方一番對談之后,也就正式確立了凌方代教主的位分。

  并且據此約定好,待到而今之羅教走上正軌以后,羅天鴻就會真正退位,由凌方繼承教統。

  此事順利敲定,凌方雖覺意外,但對未來另有一番期待。

  羅天鴻更覺得松了一口氣,從前千頭萬緒的羅教庶務,而今看來,倒也沒有那么厭煩了——如此自然是因羅教后繼有人,自己終于不再是孤軍奮戰了。

  議定此事,羅天鴻便讓凌方下去休息。

  他則與王安依舊呆在書房里,討論一些‘黃天盟’內部的事宜。

  “近些時日,白陽教頻頻獻祭嬴河,我因修習大愿真經至深,對嬴河復蘇自有一分感應。

  我預感或許用不了七日時間,嬴河便將徹底復蘇。”羅天鴻神色平靜,將得來的種種情報告知王安,“另外,這些時日我教弟子亦在秘密打探白陽教內的消息。

  從他們尋獲的蛛絲馬跡來看,曾經與道友交手,更至我被天鬼侵染的那個存在,而今應當又歸回了白陽教內。”

  羅天鴻神色嚴肅,看著王安。

  他所提及的‘那個存在’,便是‘色空天母’。

  ‘色空天母’不能簡單以‘仙神人鬼’之類來劃分,其身具道鬼之性,但比之道鬼劃分諸脈,各自能力也會偏向不同的道鬼脈來說,色空天母更加全面,倒像是道鬼中的修行者。

  自嬴河之中生出的天生嬴部尊鎮國將軍,都稱呼色空天母為‘母親’。

  可見其與嬴河牽扯至深,此次嬴河復蘇,或許會令色空天母的某些秘密浮出水面。

  白陽教把持著整個嬴河,色空天母大概是有需要白陽教協助自己的地方,如此,把白陽教視作自己的巢穴之一,去而復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王安對此并無意外。

  他點了點頭,與羅天鴻說了一些色空天母的秘辛:“那般存在,非人非鬼,類似道鬼,又似修行者,其之來歷神秘。

  我只知道它是從大日宗之中所出,在大日宗傳聞之中,乃是大日如來的明妃,同時亦是歷代大日宗之教主的明妃,被稱作色空天母。

  它被大日宗先代教主帶進大禪寺之內,不知因何原因,陷入沉睡。

  亦隨著大禪寺遺跡被發現,大日宗地獄主法王潛身其中,再度將它復蘇。

  如若要探秘色空天母從何而來,卻需深入密藏域,潛入大日宗之中,或許才能發現色空天母緣何顯身世俗的蛛絲馬跡,而今我們還有嬴河之事需要解決,只能暫時將它放一放。

  道兄只需記得,色空天母在大日宗之內位格頗高。

  幾乎是與大日宗‘精蓮化生大士’一個層次的存在,神秘莫測,邪詭非常,不要輕易招惹就是。”

  王安將自己所知的關于色空天母的情報直言相告,羅天鴻聽得連連點頭,內心卻有了新的困惑:“按照道友這般說,色空天母與精蓮化生大士乃是一個層次的存在。

  然而,精蓮化生大士在大日宗傳說之中,已經是跨過彼岸的存在。

  我觀道友與色空天母相搏,卻覺得她最多不過法身巔頂,天相初境的存在。

  這二者之間的實力差距,是不是太大了些?”

  “道兄可知?

  在大禪寺遺跡之時,色空天母的實力,甚至未至靈仙層次,堪堪在神魂虹化以上。”王安笑了笑,又道出了一個驚人情報。

  色空天母當時甚至無法助力地獄主法王,斬殺王安。

  然而如今不過數月時間過去,她卻已經搖身一變,成為法身巔頂,乃至天相初境的大能力者了!

  數月時間,從第四境橫跨了一到兩個大境界!

  羅天鴻瞠目結舌。

  原本以為自己所見的色空天母,實力從來如此,未想到其竟是在不斷進境的,且進境之速度快比閃電!

  “上次我們與色空天母交手,距今亦有幾月時間了。”王安眼神微瞇,“不知她如今是否又有進境?

  可能踏足第八境,成就菩薩果位?

  這一點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亦必須防備。

  煩請道兄知會各路盟友,請他們據此作出必要應對,以免嬴河一事因色空天母而功敗垂成。”

  羅天鴻一直負責與黃天盟諸盟友聯絡,商定關于嬴河之秘的種種細節,待他們來到之后,還要負責他們的衣食起居。

  王安將此事交托給他,也是她分內的工作。

  他點了點頭,對于黃天盟內事務,倒比對他自己的羅教事務更加上心。

  王安既然提及此事,羅天鴻也想到了另外一節,向王安說道:“諸位盟友如今皆在趕往咱們這邊的路上。

  ‘金剛’早前與我傳過訊息,說他明日就能到達了。”

  代號‘金剛’的盟友,自然是玄悲法師。

  “好。”

  王安應了一聲。

  其實倒沒想到,今次聚會,玄悲法師會是第一個到達的人。

  畢竟金剛寺距離北郡邊地,實比先天教、黑茅派距此更遠,他這么早就要跑過來,好似頗有些急切的樣子。

  白陽教總壇。

  ‘嬴河’之中,河神大祭舉辦得愈發頻繁。

  由從前十五日一祭,改為七日一祭,又由七日一祭,轉為如今的一日一祭。

  因這般頻繁的祭祀舉行,白陽教人口劇減。

  教眾縱然心神盡為關無咎所控,命脈把持在他手上,更會被‘心造功’日夜不停地純化思維,但也漸漸對這般頻繁的祭禮產生了抵觸,逐漸人心離散。

  畢竟,舉辦一次河神大祭,動輒便會有數百人失去性命。

  任誰也抵受不住這樣的沖擊。

  此時,總壇石山上的那座廟宇里。

  關無咎恭恭敬敬跪在下方,面對著一尊四首八臂,三張面孔作出喜、悲、怒之色的女尊相。

  女尊相,自然是色空天母無疑。

  而今對于色空天母,關無咎已徹底沒有了從祂手中討得什么,或借其力以肥自身的想法。

  上次色空天母鎮壓羅天鴻,與王安相戰的情景,仍讓關無咎覺得歷歷在目,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尤其是,他無論如何都未想到,尚國鎮國將軍那般強橫恐怖的存在,竟要尊稱色空天母為‘母親’!

  可見色空天母深不可測。

  其至今都未對關無咎設下任何咒令,拘禁脅迫關無咎的心神,然而,色空天母越是如此,越讓關無咎明白,對方根本不屑于用什么手段來控制自己。

  只要祂想,自己不論如何掙扎,都只是盤中之物罷了。

  既然如此,自己掙扎也是無用,不如一門心思好好侍奉于祂,希望祂能念在自己侍奉有功的份上,給自己一條活路,讓自己跟著祂,在那嬴河之秘中沾沾光。

  徹底拋下心結的關無咎,對待色空天母,比對待自己的娘親都要恭謹敬重。

  “菩薩。”

  關無咎向色空天母合十行禮,口中的稱呼,也從‘母圣’變成了菩薩。

  “近日,北漠旁邊的一個小國——尚國之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待到色空天母目光向自己望來,才接著道:“尚國之內,原有鎮國天軍這等神人存在掌握朝政,把持民生,但是近些時日,這般局面卻被神化府王安打破了。

  他將鎮國將軍及麾下數千鎮國天軍,都統統剿滅。

  將尚國國主梟首示眾。

  如今,尚國朝廷已然崩滅,各地龍蛇并起,局勢已然混亂了起來。”

  尚國局勢如何,乃至尚王如何,其實都不是關無咎要匯報的重點,重點在于‘鎮國天軍’這一伙神人被王安俱鎮滅的消息。

  鎮國將軍可是曾經直接稱呼菩薩為母親的!

  二者淵源匪淺。

  她若知道了這個消息,應該會有什么反應吧?

  然而,出乎關無咎預料的是,色空天母聽聞這個消息,神色無有絲毫變化,依舊如雕像般沉定,一開口,便是萬千女子或柔媚肉沙啞或清脆的聲線:“嬴鬼部神人,天生殘缺,它們之于嬴河而言,本就是‘污染’的一部分。

  它們殞命,更立于嬴河的復蘇。”

  鎮國天軍,乃是屬于名為‘嬴鬼部’的神人。

  它們相對于嬴河而言,則是‘污染’。

  聽得色空天母所言,關無咎微微一愣,沒想到色空天母完全不把這個‘兒子’當回事。

  或者將色空天母認作母親,不過是鎮國將軍的一廂情愿而已。

  可是若是如此,色空天母為何要在鎮國將軍顯身之時,躲避他并不相見,直至其離開,祂才重回白陽教?

  關無咎內心生出許多困惑,但也不敢宣示于色空天母,垂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色空天母所言。

  這時,色空天母又說道:“那個神化府王安,已然走出了一條與世間任何修行路都迥然不同的路。

  這條路兇險頗多,必然遭遇不可測存在的注視。”

  說到這里,祂頓了頓,忽然轉變了話鋒:“少去招惹他,莫要與之為敵。”

  即便王安曾與色空天母交手,對方亦沒有與王安為敵的心思。

  不知是因為他走出了一條迥異萬道的修行路的原因,還是有其他考量?

  關無咎暗暗心驚,更在內心給王安貼上了極度危險的標簽。

  對方或許受諸多不可測存在的注視,有可能觸犯那些不可測存在定下的游戲規則,遭遇抹殺。

  然而其在遭遇抹殺之前,若被自己招惹,那么,自己一定會首先被其抹殺!

  沒有第二種可能。

  但是,嬴河之秘涉及甚廣,縱然自己不想招惹王安,王安卻不一定不會主動來招惹自己啊…

  想到此節,關無咎就有些膽寒:“菩薩。

  那位神化府王安,必然會插手到嬴河之事中來,如是,或許會與我們的利益有所沖突。

  到時我們又如何能不招惹到他?”

  “嬴河復蘇已然開始,接下來會發生任何你我預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已非我們推動嬴河復蘇,而是嬴河在推動著我們了。

  而此后情況如何,且看宿命就好。”色空天母三張面孔上的眼睛都閉上了,朝向墻壁那張原本屬于‘姜嬸’的面孔,則褪去了蒼老,漸漸變得美艷嬌嫩起來。

  一雙秋水長眸蘊含春情。

  佛性、色丨欲在色空天母身上交織,讓祂更為神秘莫測起來。

  關無咎低下頭顱,不敢再看,向色空天母恭敬叩拜以后,緩緩退出了這座殿堂。

  冥冥世界。

  陰神嘯叫,邪詭低號。

  一條渾濁若黃湯的長河蜿蜿蜒蜒,通向未知之地。

  河中激流卷起不知多少種陰神,更有絲絲縷縷的法性真髓順著河水傾瀉而下。

  那些法性真髓閃爍金輝,即便只是微微瞥去一眼,亦會讓人感覺出其中蘊含的永恒真意、不朽神法。

  河流兩岸——其實無所謂河岸,冥冥世界諸般景象交錯疊合,河岸邊可能不是岸,而是迭起的高山,河水從從虛空中漫游而來,虛空便成了它的河床,從枯萎的林木間掠過,枯樹林便成了它的河岸。

  一個少年人爬上了一座高山的山頂,河水從他身側不到一丈的位置洶洶流過。

  水中的法性真髓漫溢著金輝,然而他望之卻沒有任何貪婪之色,更沒有試圖‘打撈’法性真髓的舉動,只是搖了搖頭,身形一展,便似被風卷起的一件衣衫,飄飄蕩蕩順河直下,隨河水蜿蜒,去向河流的源頭。

  這個少年人,正是齊守陽。

  齊守陽在這冥冥世界之中經歷愈多,便愈是‘年輕’,神魂愈發輕盈,能感應整個冥冥世界的脈絡,沿著那些‘脈絡’,他可以日游萬里,如此,也就距離‘嬴河’的源頭愈來愈近了。

  ——他不知嬴河源頭是何等模樣,但心中卻有種十分真實的直覺在告訴他,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看到源頭。

  這種直覺,道家稱之為‘天心’。

  而今齊守陽神魂愈發清靈,愈來愈脫去了過往記憶的桎梏,過往見知的障礙,儼然如同赤子,體味天心。

  此更是道家之中,難能可貴的‘識神死,元神生’的無上大道。

  他去往嬴河,探究嬴河真秘的過程,亦是修煉元神,令自己元神脫體而出的過程。

  其實齊守陽對此一無所覺,無有任何體悟,根本不知自己正在大道修行之中。

  他只是循著心中那個聲音,去找尋嬴河的源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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