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一條明顯荒廢已久的古道上,正有兩道人影慢吞吞地走著。
當先一人體型高大,發須花白,卻是一位老者。
老者面色古雍,抬步間,迎面而來的微風拂起他花白的發梢和寬闊的袖角,一時間飄然若仙,不似凡間之人。
他的右手拄著一根竹杖,竹杖上面掛著一破破爛爛的布幡,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指路。”
而后一人卻是一青年,青年面容上與老者有幾分相似,卻是生的濃眉大眼,俊朗不凡。
但不知為何他面色卻有些發黃,且時不時咳嗽兩下,好像身體有恙的樣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老者突然停下腳步,指著道旁一顆光禿禿的樹道:“咱們距離河陽城還有半日光景,算算時間日落之前也差不多了到了,我看你也累了,咱們就在此地休息一下吧。”
面色發黃的青年卻是沒有回復,反而眉頭微皺地看著雜草叢生的另一邊。
老者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回首看到青年如此姿態,便也轉頭望去。
只見那處茂密的雜草邊緣,一只略顯蒼白的小手靜靜的暴露在外,在酷烈的日光下,連其上青色的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
老者略一皺眉,嘆了口氣道:“真是晦氣,專門挑這種荒廢已久的古道走,還是不得安生,咱們再往前走走。”說罷便抬腳準備動身。
不料那青年卻突然抓住老者的衣袖,略帶疑惑地道:“爹,我好像看到那只手動了動。”
老者翻了個白眼兒,滿是頭疼表情的摸了摸胡子,無奈道:“一路上你每一次見到死人都是這個理由,能不能換一個,老夫聽的都膩了。”
青年聞言卻是露出一個尷尬地笑容,也不說話,只是抬手討好的給老者輕輕錘起了肩膀。
老者見青年如此作態,不由氣的吹胡子瞪眼,過了好一會才翻了個白眼兒道:“得了,去看看吧,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哼!”
說罷更是轉過頭去不再看青年。
青年聽聞卻是喜笑顏開,連忙應了一聲后就向那草叢走去。
“記得捂住口鼻!”
老者在后方提醒道。
青年頭都沒回的應了一聲,隨后便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塊白布系于口鼻之上,這才撥開一人來高的枯草鉆了進去。
老者見此默默嘆了口氣,望著草叢的目光也也多了幾分異樣的神色,卻不知是感慨這世道艱難,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過了一小會,那草叢一陣窸窸窣窣的晃動后,這青年竟是滿臉喜色的抱著一個女孩兒跑了出來。
“爹!還活著!”
青年滿面驚喜,甚至連抱著孩童的雙手也微微顫抖著。
老者聞言愣了一下,趕忙迎了上去。
只見那女孩兒約莫十來歲,扎著兩個亂糟糟的羊角辮,臟兮兮的小臉完全看不清楚原本的樣子了,露在外面的手腳骨瘦如柴,異常可憐。
老者抬手握住孩童手腕,果然感覺到了微微跳動著的脈搏,這才搖了搖頭道:“你小子,還真讓你歪打正著了,將她放到那邊陰涼處,先喂點水。”
青年連忙點了點頭,轉身快走兩步后,將懷中的孩童輕輕放在枯樹下小小的陰涼處,隨后便滿臉希翼的看向老者。
老者從行李中翻出個看起來破舊不堪的皮袋,擰開之后便湊到了孩童的嘴邊。
不料那女孩兒突然翻了個身,隨手將皮袋撥到一邊,一邊吧唧嘴一邊嘟囔道:“阿茶,大早上的能不能消停點,信不信把你頭給你塞進貓砂盆里讓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絕望?”
老者舉著皮袋一動不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旁邊的青年張大了嘴巴,卻是滿臉喜色。
枯樹上的最后一片黃葉也晃晃悠悠的飄了下來,落在了老者的頭頂。
而此刻那女孩兒卻是又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旁,好似在尋找什么一樣。
入手是一截老樹根,又粗又硬,于是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正好與老者對上了眼。
孩童:嗯?
老者:嗯?
孩童:???!
老者:???!!!
⊙ω⊙⊙ω⊙
晃了晃有點暈眩的腦袋,林灼滿臉疑惑地看著眼前正瞅著自己的老臉,不由地縮了縮脖子道:“老頭兒,你瞅啥?”
老者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慢慢變黑,又有朝著發紫的方向轉變的趨勢。
可還不等他有回應,只見面前那女孩兒卻突然不可思議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半晌后又抬起手來瞅了瞅自己臟兮兮的手,低頭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某處。
“臥槽!”
咬著牙蹦出這句讓兩人聽的一臉茫然的話語后,她卻是很干脆地一翻白眼兒又暈了過去。
青年見此略微著急,忙問道“爹,她這…怎么又暈過去了?”
老者此時卻是沒功夫搭理青年,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孩兒的手腕仔細看了起來。
良久后,老者好似看出了點什么的突然轉頭,滿臉認真地對著青年道:“行云,老夫覺得咱們也不適合帶她一起上路,要不給她留點口糧,我們趕緊出發吧。”
青年見此心下也是一愣,自己父親如此認真的時候可真不多見。
略微沉吟,卻是對著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爹,她一個孩子,這里又荒無人煙,我們不管她,她就徹底沒了活路。”
老者聞言搓了搓手,這才無奈翻了個白眼,口中嘟囔道:“得,早知道就不讓你去了,現在可好了,白白多個麻煩。”
青年一邊拿過皮袋給女孩兒喂了點水,一邊開口道:“爹,您不是自詡青云門第十三代傳人么,青云門又是當今第一大派,執掌正道牛耳,怎么可以見死不救?您說對吧?”
老者聽聞此言,摸著胡子的手抖了兩抖,這才轉身悄摸摸的道:“人家青云門認不認還不一定呢,你可別瞎說,到時候被人揍了可不怪我。”
說罷又瞥了一眼依舊沒有醒過來的孩童,皺了皺眉頭道:“反而是這孩子,說不準可就是青云門貨真價實的弟子了。”
“哦?為什么?”青年滿臉詫異的問道。
老者聞言,右手輕輕拂須,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冷哼一聲道:“你看她右手手腕處戴的什么?”
青年聞言連忙望去。
只見一個小劍模樣飾品,正靜靜的由一根紅繩系在那孩童的右手手腕上。
小劍也不知是由什么材質做的,只有寸許大小,卻是顯得精致無比,且通體銘刻著煩雜的花紋。
青年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只覺得入手冰涼卻又突轉灼熱,隨后更似有無盡火氣撲面而來。
他心下一驚,趕忙松開手來轉頭問道:“爹,這是什么?”
老者又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這才略帶顯擺的說道:“這東西可了不得,你聽過天琊神劍么?”
青年點了點頭道:“可是那幾百年前,將手持噬血珠的黑心老鬼斬于劍下的神劍?”
“不錯,那天琊乃是九天異鐵落入凡間,由當年的枯心上人于北極冰原偶爾得之,這才煉成了現在的天琊神劍,據說劍成后,劍氣如虹,藍光鼎盛,故名天琊。”
“那和這小劍又有何關聯?”青年略有些焦急。
老者也不再買關子,白了一眼青年后接著說到:“世人不知的是,當年那九天異鐵落入凡間時,于空中便分化為兩塊,一塊落入北極冰原,而另一塊,卻是落進了地心焱火之中。”
“后由當時的青云門小竹峰首座外出游歷時偶然發現并帶回了青云門,煉成一柄名為九焱的神兵。此劍成后,紫光三里,另附三分地心焱火,可謂諸邪克星啊!”
說到這里,他卻是突然皺眉,來回踱了兩步之下又低頭看了那昏迷不醒的女孩兒一眼。
“不過這九焱因對持劍人影響過重,能在不知不覺間便讓持劍人經脈枯竭之下性情暴躁,故已被那小竹峰封印了一百多年了,現在卻出現在這孩子身上…而且這孩子身上卻未有絲毫太極玄清道的氣息。”
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他雙眼一亮,拍了拍手地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小竹峰已選中這孩子,要收入門下并成為九焱劍主了。”
“可現在,這孩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說著說著,那老者自己卻是又陷入了沉思,一時皺著眉頭開始在原地來回走動了起來。
青年聞言愣了半晌,低頭看看依舊緊緊系在那女孩兒手腕上的袖珍小劍,又抬頭看了看正皺眉沉思的自己父親,不由得也慎重了一分。
抬手輕輕的將女孩兒臟兮兮的袖口拉下來蓋住那小劍,他便也坐在旁邊休息了起來。
良久過后,那正在踱步的老者突然停了下來,略微皺眉的向青年喊到:“行云,我們怕是得快點走了,這妮子恐怕有點麻煩。”
而與此同時,那昏迷的孩童也慢慢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她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好似失去靈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