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兜帽遮住大半邊面孔的旅者推開門,進入東岸平民區一間旅店的后院,不緊不慢得把后門關起來,用石蠟筆在門上補好魔法陣激活,這才解開斗篷搭在手臂上。露出結實矯健的身軀,粗壯有力的雙臂,和以一個精靈來說明顯要大上一號的上身核心體脂。這副猿背蜂腰的體魄,正是身經百戰,久在沙場的精靈武士才能訓練出來。如果不用斗篷遮擋,和周圍窈窕纖細的同類站在一起,只怕一眼就會被認出來。
武士轉過身,看看隱藏在馬廄和院落的陰影中,手持弓刀戒備的同類們,“尤駑赫被燒死了。”
院落里沒有聲息,好像那十幾個武士都不存在一樣。
而武士繼續開口,“帝許諾只誅首惡,除了那奸臣,還有各家家主,王公大臣的首腦,也被一并處死,抵抗者收繳家族財產,投降者則被寬恕。并且懸賞緝拿示巴女王,死活勿論。”
武士們沉默著,許久,才有個年輕些的沉不住氣開口,“那閹人,賊子尤駑赫真的就這么死了?女王也跑了…那元帥的仇呢?還報不報了?”
打探消息的領頭人開口,“我看著它被燒死的,帝國兵說是為了防止被趨役復活,他們應該是真的沒抓到女王,又要有個人來處刑示威,所以把那該死的閹人拿來頂了。哼,等幾天,把它挖出來碎尸萬段,祭奠元帥吧。”
年輕武士猶豫,“可…可我們為突襲行宮做了這么久的準備,要不,試著襲擊帝?也許刺殺他們的將領能把他們趕出城…而且女王沒死的話,或許…”
“還有這必要嗎,沙之國已經亡了,那個示巴,呸,不值得元帥為她而死。”有人在暗影中怒斥。
領頭人搖搖頭,“我會去雨林里,想辦法把戰敗的消息通知海軍各部,你們也想辦法離開沙之國吧,到北方的同盟那里求生。如果還有人想和帝國繼續戰斗,也隨你們,總之就如同元帥的遺愿,好好得活…”
“轟!”“噠噠噠!”“砰砰砰!”
索倫扛著槍蹲在矮墻上,看著被迫擊炮炸坍塌的院落,機槍手和火槍手在四處的窩棚和平房頂上,遠遠對著百米外的旅店火力覆蓋亂射,重甲的骷髏步兵舉著大盾和長槍,沿街推進,把旅店圍得水泄不通。
“你確定示巴女王在那個院子里嗎?”西瓊站在索倫身邊,透過三角玻片確認,“好像沒有安排什么魔法結界啊。”
“大概是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吧,”索倫指指自己的眼睛,“過來圍觀尤駑赫火刑的魔武士里,這個魔力是最牛逼的,居然不是哪家貴族家的親兵,還刻意藏在平民區的院子里,肯定有陰謀!錯不了,他大概就是保護女王的親兵!”
“將軍閣下明察秋毫深思熟慮,實在是令人敬佩萬分啊!”索倫身邊全身被盔甲包裹的士兵諂媚得開口。
索倫看看這士兵,“哦,你恢復的還挺快嘛,這就能開口說話了?獸人。”
“都是西瓊小姐的魔藥出色,小人才能撿回一條命來,但還要多虧了將軍閣下的寬宏大量,小人才能浴火重生,”戴著獸人鐵面的士兵跪在地上立誓,“還請大人賜名,區區一條賤命誓要為大人所用!”
西瓊皺著眉斜了對方一眼,就算有魔劑保住核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扛過火刑的煎熬的,這個獸人,對自己都這么狠,真的非常危險。
“好好好,你識得大體,對帝國這么忠心,又精通謀略,奸詐狡猾,我正缺你這樣的人才,那從今往后,就叫狗兒蛋吧。”索倫臉上笑開了花。
“謝大人賜名,就請讓小的狗兒蛋沖鋒在前,為將軍大人斬取逆賊示巴的首級!”
西瓊瞇著眼看這一對活寶相互演了一陣,然后狗蛋帶領帝國步兵們沖過去圍攻那些精靈了。
“怎么樣,這貨是個人才吧。等他交了投名狀,就讓他來整合沙之國的奴隸兵,為我所用。”索倫笑瞇瞇得說道。
西瓊皺眉,“你真的想重用他?我也大致聽說了,示巴女王是公認的無能庸才,如果不是有這個弄臣在背后出謀劃策,或許沙之國根本不會被激化內部矛盾,導致臣民離心離德這么快敗亡。他現在連過去恩主的腦袋都肯獻給你,以后誰知道會不會從背后暗算你呢?”
索倫搖頭,“果然你沒法理解啊…”
“什么?我無法理解?”西瓊揚起眉毛。
索倫聳聳肩,“沒這個弄臣幫助,固然沙之國會被權貴們支撐,可以多延命抵抗幾年,但女王墳頭的草只怕也長老高了吧?他為自己的恩主做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什么臟活都一手干了。實際上示巴不是在他的協助下打壓了叛亂貴族,完成中央集權,掌握了全國的財力物力,并且可以和阿努比斯對峙不分勝負嗎?
只不過我們斬殺煉金導致局勢突然敗壞,也沒有給他對應的時間就突襲拿下了吉薩,但這已經屬于大魔法的范疇,完全不是他這凡夫可以掌控的了。輸給天命,沒什么好苛責的。
而且,他諫言假死也是一個很妙的策略。不僅以首惡的身份承擔了所有苛責,方便我們統治人心。而且他一死,那些魔刺客的身份也就成了秘密,變相穩定了我們和白鷹團的關系,提前消除了隱患。更和過去的事情一刀兩斷,讓我可以安心得用他,這樣機關算盡,你不覺得很感動嗎?”
“…哈?感動?”
索倫摸著下巴,“一個最底層的卑賤奴隸,這么丑,這么弱小,完全的一無所有,只能依靠陰謀算計來搏命。這種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強大的求生欲,難道你不覺得很厲害,很感動嗎?
恩,畢竟你長得太漂亮了,難以代入我們這種丑逼必須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獲得認可的悲慘人生。唉,美人容易被人認可也是人之常情,不怪你。”
西瓊虛著眼,“…你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較,稱贊我漂亮,我可一點都不會高興。”
索倫調笑,“那倒是,西瓊小姐的美貌是公認的事實,無需通過任何對比來襯托,是臣下我失言了。”
西瓊翻了他一眼,“白癡。”
這時一聲巨響喚回了索倫的注意力。
被重兵包圍的旅店院子附近發生了大爆炸,辦個城區都看見沖天而起的巨大火光。
“怎么回事?”索倫從墻垛上站起來,關海法從他的影子里爬出來。
“有精靈殺出來了!”翼龍斥候報告,“有三個生還的,正面砍開兩個百人方陣,往城外沖出去了!”
什么鬼,三個人砍開兩個百人隊?
“你回船上去!”索倫沖西瓊喊道,自己騎著關海法沖入半空,他暫時沒直接追著人聲喧嘩混亂的戰場過去,而是半途落到了遭到突襲,幾乎被炸成平地的院子里。狗兒蛋正帶著人清點尸體,搜查院落。
“是拜巴爾元帥手下的精銳,”狗兒蛋不用索倫開口,立刻報告,“應該是認為奸賊尤駑赫勸女王斷絕援兵,想來刺殺閹人總管,替為國而死的元帥報仇的死忠。”
索倫看著被炸死的精靈士兵身上的輕甲和武器,皺起眉頭,不是示巴女王的人?
“將軍,他們是真正的精銳,從雨林里殺出來,又在法尤姆的主戰場活下來,雖然一時不慎中了埋伏,但不是那么好對付的。盡量不要派人近戰,還是用火槍和魔法在遠程攻擊為妙。不然損失會很大!”
索倫點點頭,從尸體看來,這些人為了潛伏進來全是平民打扮沒有穿盔甲,而且突然被炸了一臉陰死了十幾個。
但活下來的這三個可是真正的精靈精銳武士,如果真是那元帥的親兵,可能是從第三次大戰世代就一直戰斗到今天的精英。和那些縱情享樂的沙之貴族,以及連飯都吃不飽的平民,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索倫騎著關海法追向戰斗發生的地方,三個,不,剛才的聲響是一名士兵用的魔法自爆,從包圍圈炸開了一個缺口,現在只有兩個精靈武士還在亡命逃竄了。
他以前就見過斗獸場的精靈光著屁股也能砍翻一整支獸人小隊的名場面。現在看到的也是差不多的景象。
兩個精靈武士在人群里無雙,其中一個魔力較強的,也就是索倫用魔眼跟蹤的,正舞著雙刀在前邊開路,揮刀砍出各種帶著魔法光芒的魔武技,斬瓜切菜得砍翻骷髏兵,魔像和蜥蜴人士兵。另一個年紀小一點的武士,則在后面用弓箭掩護,不時得扭腰回射一箭,把過于接近的翼龍從天上射落,不讓先鋒陷入遭到前后夾擊或圍攻的劣勢。
看得出這樣天衣無縫的小組配合,對精靈武士們已經是呼吸一般的平常事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帝的手忙腳亂。雖然一開始整隊做好了包圍和戰術安排,但一旦被精靈突到身前打了個措手不及,立刻就不知道后續該如何應付了。
剛才的大爆炸炸翻了不少人,長槍兵和盾衛們過于笨重,后隊和側位趕不上來形成陣型,而被突到近前的也沒法拉開距離,火槍手更不好對著人堆放槍,這么一會兒工夫就有幾十號人被砍倒了。實在是小隊的戰術配合和應對能力都非常的有限。
好在大部分都是骷髏兵,而且畢竟都有軍團的重甲和應急魔藥,實際上的死傷有限,還不是非常糟糕。
不,就算有限也依然是被打臉了。
“不要圍了!都散開!散開!拉開距離讓遠程放槍!先把槍陣架起來再組織推上去啊!他媽的!”索倫眼看著這兩人又配合著此起彼落,又瞬殺了一個小隊,登時怒氣上頭,騎著關海法一個飛撲,朝著兩名精靈武士直沖過去,人堆里不好用龍槍亂掃,于是拔出了繳獲的魔劍雷瓦丁,朝著精靈武士當頭砍下。
這一個瞬間的飛撲,年輕些的精靈已經三箭連發釘到索倫臉上了,不過全被骰子閃爍的銀光擋掉。萬萬沒想到必殺的魔法箭會全然無效,措手不及之下,精靈只來得及橫過長弓擋劍,卻被魔劍一閃而過,連人帶弓劈成兩段,當場斃命。
前邊的武士領袖扭過頭來,發出一聲怒喝,放棄沖刺突逃出去的機會,強行止步,扭轉身姿挺起雙刀,對著索倫雙眼插來。但終究人的速度還是要比箭速慢上一拍,還止步轉向露出了破綻,直接被關海法一爪子掏空肚腸按倒,雙手被索倫揮劍砍斷。
“燃血沙爆…”
“燃尼瑪個頭!”
在對方把魔能聚集起來自爆之前,索倫一劍砍飛精靈武士的腦袋。任由關海法生出的一堆大嘴把兩個精靈的尸骸啃光。
“先鋒官!”灰頭土臉得士兵們聚集過來。
“搶救傷兵,重整隊形!繼續搜查示巴女王的行蹤!”索倫回頭看著滿街的狼藉,陰沉著臉下令。
精靈一般兵的實力都這么強的嗎?是的,真正的精靈士兵就是這么強。技巧經驗和體力,都在常年的戰爭中達到并維持在最巔峰。哪怕沒有魔晶來使用攻擊魔法,光是武藝也足以殺穿軍陣沖出一條血路了。
而且坦白的說,這些來圍剿的帝實在太弱了。
確實,他們打的太過順風順水,鉆空子鉆得太厲害,把真實實力都掩蓋了。
不要說他們,連索倫都差點忽視,他手下這些其實根本是些剛招募的雜魚新兵,都還沒有經過一場正面的大戰。戰略上雖然占盡了優勢,但戰術戰斗層面上根本和沙之國的百戰精銳對陣的資格都沒有。
不能再這樣走偏門了,沒有一支經歷鐵和血試煉的強軍作為支撐,光靠他和幾個魔導士的個人英雄主義支撐,拿什么來實現凡人們逆襲魔法文明的理想,那樣就算取得最后的勝利,塑造出來的不還是某種神國嗎?
而且從本質上來說,也會和沙之煉金的沙之國沒有任何的區別,只要煉金一死,無論過去曾經有過怎么樣的輝煌和榮耀,她的神國都會跟隨著一同煙消云散。同樣的一旦索倫戰死,他搞出來的這些生產建設兵團,倘若沒有自保的能力,也會被淹沒在歷史的沙塵之中,那樣什么事情都不會有所改善的。
于是索倫改變主意了。
“狗兒蛋,不用陰謀暗算了,想個辦法,我要和艾拜克的軍團正面打一場,練練兵。”
“如您所愿。”
法尤姆南方,沙提河西岸的某個村莊,魁梧勇猛的獸人大將艾拜克看著手里的書信。
“要把示巴女王交出來…女王…”
艾拜克確實記得女王是來找過他的,然后突然開始像罵一條狗一樣,如往常一樣對他鞭打怒罵。說什么他不去救援恩斯納,反而放任軍隊暴行,屠戮周邊的村莊城鎮簡直該死之類的。
但這其實不是艾拜克的錯,相反是女王自己的錯,她沒有給足夠的軍糧,就要他帶著兵團去和阿努比斯決戰。餓著肚子怎么打仗?純就是送死嗎?所以艾拜克得先讓他麾下的野獸們吃飽,這有錯嗎?
殺戮和暴食,原本就是從怪物中篩選出的奴隸兵們與生俱來的天性,之前是有著煉金的禁令約束,現在沒有了制約,而且連飯都吃不飽了,他又有什么辦法能制止士兵們的暴虐呢?艾拜克甚至連自己因饑餓而生的暴虐,都阻止不了。
努力拍著腦袋回憶,依稀記得后來自己好像是被惹火了,順手就把曾經的主子擰巴擰巴撕成兩半,但后來具體又做了什么…艾拜克撓了撓頭扭過臉,“喂!女王呢!吃剩下的部分!”
他身邊的巨怪軍頭們依然在忙著掙奪肉食,咬開嚼爛的人骨吸食骨髓,對他的詢問置若罔聞。
而艾拜克恍然大悟得一拍腦袋,“對了,大概散落在村子里的某個地方,或者在哪口鍋里,你自己去找吧。”
負責送信的精靈侍女顫抖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村子作為奴隸騎兵團駐軍的營地,已經被夷平了,村中的住民早已經被屠戮殆盡,無論男女老幼,貴族或是平民,奴隸還是女王,大致都是一樣的下場,先是遭到了凄慘的凌辱,之后被當作軍糧充饑,只剩下沒被吃干凈的殘肉和血骨,散落得到處都是。
“怎么,不去找嗎?”艾拜克俯下腰,嗅著精靈身上新鮮的肉味,撫摸著侍女的腦袋,“都說煉金的血脈,沙之女王是純金的骨頭,可我撕開來看了也不是嘛,恩,還是年輕一些的更好,肉質聞著更嫩…怎么失禁了?別害怕,我還要你把女王的腦袋給帝國送過去,證明忠誠呢…”
“艾拜克!艾拜克!”
從營地外騎著座狼的斥候狂奔而來,“探子們傳消息來了!帝國從吉薩出兵了!糾結了仆從軍正往這邊來!聽說是要偷襲你!”
“嗷嗷嗷!該死的帝國!”艾拜克握緊拳頭,炸開滿手的血沫腦漿,狂笑著舔著手掌上鮮美的血漿,“呵哈哈!偷襲偷襲!偷襲上癮了是吧!那就來戰吧!把大軍集結起來!”
他撈起倒在地上的尸身,三拳兩腳打飛想過來撕條小腿嘗嘗的軍頭們,獨自一個人回到營帳里品嘗送上門的新鮮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