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深處,陰陽二色一閃而逝。
柳元正一眼間,便透過了莊承平的外相,窺見了他的道法根基。
真的是一十六歲,真的是無比圓融的氣血與魂光,沒有奪舍,沒有甚么蘊養道身的邪法秘術,姑且以莊承平稱呼罷,這位古仙真的舍棄了前生的一切,漫漫歲月的歷練與道果,盡數化作度過生死界限的薪柴,熊熊道火之中焚燒出了新生!
修為境界在煉氣期巔峰,不摻一點水分,他修行了自己創出的古法雷經,法力之雄渾,甚至超越了最初同境界時的柳元正。
這是糅合了十方道功,并且深耕了古玄門時道法真意之后,莊承平才達到的成就。
甚至,柳元正的目光匯聚在少年的命竅與脊柱大龍上面。
他感受到了些許似曾相識的道韻感應,昔年,他曾見林綺萱修太陰煉形秘法,更曾見轉劫古仙凝聚氣血元胎。
昔年舍棄的道與法,前生拋下的道果,并非徹底的斬去,終歸還是在這一世身上留下了痕跡,雄渾的底蘊在跨越生與死的時候被磨去了九成九,但仍有一死前世的底蘊殘存在他的根髓之中。
恍若是天生的道身法體,也在與莊承平所修的古法雷經共同印證著某種極限。
人身在煉氣期境界的極限!
他幾乎已經達到了這一步,那雄渾的法力幾乎增無可增,甚至在柳元正看來,再多一縷,便要由量變引動質變,教莊承平被動的晉升入筑基境界。
他是在卯足了勁頭,要和每一個境界的柳元正爭鋒較勁,甚至在和古往今來的天驕爭渡,在試圖深耕某一個境界的極限。
這一刻,柳元正甚至認為,莊承平創出古法雷經時,未必不清楚經文上面的瑕疵,越往后越難修行,或許,這正是莊承平想要的,不斷突破前人的極限,不是完整的躍出一步,而是在每一個境界都試探到絕巔,躍出一定的身位來。
彼時,再稱為駐世真人的時候,莊承平或許會成為下一位劍祖與元道真人,具備著逆伐仙人的戰力!
唯一可惜的是,柳元正只在宗門之中留下了各境界的修法經文,卻不曾留下《玄霄秘策》之中的借假求真之道。
莊承平看似走上了柳元正的法脈,卻不知伴隨著五雷果樹栽種入五靈元珠之中,每一個呼吸之間,柳元正都在拓寬著珠中天地,雄渾著自己煉氣期的法力。
來日尋得無上寶材,柳元正甚至能夠在這條借假求真之道上面近乎無限的深耕下去。
從莊承平踏出這第一步,想要和柳元正爭個高下的時候,勝負便早已經定下。
或許是跨越了生死界限,重活一世的緣故,竟教一位昔年道果有瑕疵的古仙產生了這樣囊括寰宇的豪情,這幾若是仙君古圣一般的壯志,可在柳元正看來,卻越發值得玩味。
他的道心,仿佛不再平和,不再圓融。
不知這不是越過生死的弊端,又或者說,這具年輕的道軀肉身,也真的在影響著莊承平的魂魄本源。
一念及此,柳元正臉上和煦的笑容不禁稍稍收斂了幾分。
這樣的心境,還需要持續的鼓勵下去。
待得少年直身而立的時候,遂見柳元正雙眸之中的最后一縷陰陽神光消逝,柳元正的表情也愈顯鄭重。
“是個大才!”
到底不是第二位柳元正,莊承平的魂魄記憶分明歷世萬古歲月,飽經滄桑,偏生這具年輕的肉身也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的道心,他的思感與念頭。
閃瞬間,莊承平悚然一驚,臉上的駭然神色還未徹底展露,怔了那么一閃念,這才變成驚喜的表情。
柳元正像是甚么都沒有看到一樣。
鄭重的表情旋即若冰雪一樣笑容,再度展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來。
他緩步走上前去,抬手輕輕地拍在莊承平的肩膀上。
少年的身軀沒由來的一僵。
眼見得,柳元正掌心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幾分。
“不要緊張,以瞳術觀你,是貧道見你已經修行了己法,按理說,身為一宗長輩,我不該鼓勵這樣的行為,多少壞了舊例和規制,但天才么,若是循規蹈矩,還能驚艷的起來?古往今來哪位創法的賢才,沒有這等堅韌的道心?
說來感慨,道中得一法,法中悟一術,昔日玉都院中修行,草創十方道功,還像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情,未料想,只是幾年過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有后起之秀,從我的道與法中,悟出了自己的道與法,莊承平,你超越了藩籬!
很好!真的很好!論天賦,論心性,皆是上佳!你們這代人中,少有能比擬的,可話說回來,宗門上下再沒人比我更熟悉十方道功了,你這部雷經創的雖好,可有想過后面的修行么?一步更比一步難!彼時…除非你能繼續開拓下去!”
說話間,柳元正的手掌始終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若是同齡人,多少顯得輕佻了些,可若是長輩與晚輩,卻盡顯柳元正的寬厚。
話說及最后,柳元正的神色也再度變得鄭重起來,平和的目光看向莊承平,頗有幾分對后起之秀的嚴厲。
無端的,莊承平原本僵硬的身軀竟在柳元正的話語之中一點點松弛了下來。
若說沒能看出少年道法的痕跡,以及功法的根底,那才是柳元正這個前輩存了害人的心思。
如今一切坦言相勸,反而較莊承平覺得傳言大多被印證,這雷宗道子元易,果是個近乎迂腐的道德君子。
一時間,少年展露出自信的笑容。
“敢教前輩知曉,求道長生者,何畏艱難!弟子求得不是通衢仙道,而是要耕耘每一個境界的極限!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前路崎嶇,那我便自己走出通衢來!”
一如昔日一般,偌大的道殿之中,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
這一番話,半是虛偽的應對,但在柳元正話語的牽引鋪墊下,到底還是教莊承平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回應少年的,則是柳元正清朗的笑聲。
仿佛聞道者喜,仿佛吾道不孤的歡欣。
第三次,柳元正的手重重的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好!好一個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可你須得知曉,一人孤行不是道,若要你一人闖崎嶇路,宗門是做甚么用的?長輩是做甚么用的?更何況,開這道法脈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呢!莊承平,我欲收你為徒,你可愿拜我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