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宗長老離去了,臨走時,架起遁光,倒是裹著岸邊三十五人一同消失不見了。
三陽龍華鎖天陣的陣旗倒是被留下了,這會兒法舟中金章院弟子相繼而出,依著宗遠道子的指點,將這法陣按部就班的拆出,又將幡旗好生收起。
兩儀渡厄法舟,舟頭。
柳元正負手而立,表情仍是沉郁。
宗安道子緩步走到少年身側。
“元易,陣中未能護你周全,是我之錯,此事暫且按下,回宗門后,師伯定會給你一個說法;你初逢生死之劫,難免動蕩心神,大通河上風波不定,這會兒還是莫要多看的好,且回船艙靜坐養神,方是正途。”
聽聞宗安道子之言,柳元正倒先是微笑的搖了搖頭。
“師伯,陣法中諸事,不是你我早先能夠料定的,弟子本就沒有怨憤師伯的心思,此間說法無需再提;弟子這會兒想的,也不是生死劫難之事。”
“哦?那元易你在想些甚么。”
“在想靈虛、藏云、建華三宗禪師。”
聽聞此言,宗安道子先是一笑,繼而說道。
“此事元易你更無需介懷,禪宗巧言善辯,自古時就善這顛倒黑白之道,你我都知真正根由還在別人身上,今日你能做到這些,已經很是不錯了,便如你所言,這天底下是非黑白分明,很重要!你已無愧于心。”
聞言,柳元正亦是感慨的點了點頭,又轉身看向擺在身后的三口玉箱。
這是三宗的賠罪之禮,陡然得了寶物,少年本該欣喜,可此刻柳元正卻沒有翻看玉箱的心思。
“師伯所言,我亦心知,只是到底我在陣中遭了這么一劫,出陣后,彼輩又拿這般荒唐說法來搪塞我,到底是…或許是我年輕氣盛,到底是有些意難平。”
宗安道子伸手,輕輕拍了拍柳元正的肩膀。
“我知你心意,只是世上教人意難平的事情,總會有許多,眼前事如此,往后的事情也是如此,所以吾等要修行精進,所以吾宗要鼎盛千古,為的便是有一日,意可平,你心思通透,師伯相信你能想明白此中玄關。”
“是。”
“這一路行來許久,你且說說,如今怎么去看禪宗諸修?”
“師伯要考教弟子?”
“非是考教,權當閑聊,說說無妨。”
“依弟子所看,彼輩知小節而不識大義,今日禪宗之衰,是因氣運仍在佛門,來日禪宗若衰,則因彼輩!”
聽聞柳元正此言,倒教宗安道子出神良久,待道子回神的時候,柳元正已經湊到三口玉箱旁,翻箱倒柜探看起來。
忽地,宗安道子一笑,望向身前滔滔河水。
“知小節而不識大義,此言可謂一語中的,有趣。”
之后數日,平安無事。
過得三宗攔路一劫,諸修西行路上,依道理計較,當再無波折。
法舟逆流而上,諸修各自尋靜室養神蘊氣,倒是自劫運起后,少有的安寧時日。
靜室之中,柳元正盤膝,五心向天而坐。
少年胸前,有玉燈懸浮。
那日闖陣,被人傷了火鴉神壺靈光,需以法力慢慢溫養,近日里便用那玉燈多些,反而較柳元正瞧出這玉燈與自身氣機的契合來。
說起這個,便是柳元正也心中暗自稱奇。
他回想著最初在綺云洞中,得見玉燈的那一日,只是第一眼,這玉燈便吸引了自己的目光與心神,當時只覺是玉燈焰光奇特之故,待后來柳元正用起這玉燈時,方知妙用更甚。
這天底下,竟有生來與自己這般契合的寶器?
要知這玉燈與渡生山河圖還有所不同,渡生山河圖乃是柳元正親手煉制,更沾染了自身氣運凝結成氣運靈寶,煉成此寶的瞬間,便相當于柳元正將之完整祭煉,心念與寶器靈韻合于一處。
而玉燈之中,諸般靈禁則需柳元正一一耗費心神法力煉化,更不要說這玉燈在朝著靈寶演化,內中泰半靈禁都熔煉到一處,凝結成靈寶道痕的粗淺模樣。
越是如此,反而平添了許多煉化寶器的難度。
便是柳元正得了這盞玉燈許久,卻也不曾煉化許多,偏生氣機牽引時,竟像是渡生山河圖一般,有了幾分心念通透的意思。
這幾日里,柳元正祭出玉燈,也想著探看其中的玄妙,只是到底道識有限,左右也未看明白,反而轉頭感慨起自家師尊來。
“到底是能做親傳道子的,那日法陣之中師尊開辟陰陽雷海,可見手段精絕,便是賜與我寶器,竟也如此相合,更顯道識高邈,還在那陰陽雷海之上,端教我佩服!”
一念至此,柳元正不由也羨慕起親傳道子來,這不僅僅是修為境界的高深,更是道識的廣博,只是遐想著,都教人有高山仰止之感。
說回此刻。
柳元正聚目凝神,望著身前懸浮的玉燈。
少年以法力灌注,此時間,玉燈中央,焰光暴漲起來,明光大盛之間,隱約顯出淺淡紫色。
到底不是那日煉制渡生山河圖的時候,少年便也未全力催動玉燈。
只是焰光灼灼,仍較柳元正能夠感受到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但見此時,淡紫色的焰光中,有三朵蓮花懸浮,伴隨著玉燈焰光淬煉,其上靈光愈發飽滿,時而柳元正更是抬手掐訣,將一道道法印打入蓮花中。
這其中一朵煉化,無色通透,內中似是裹著一層白絮,呈凈世白蓮狀,正是早先柳元正所得水紋元晶雕琢而成,依著凈世白蓮法相,竟使其中水文渾然天成,以應八卦坎位。
又有一朵蓮花,通體明黃色,端看時非金非木,滿蘊地氣靈光,正是先前闖陣時,柳元正以渡生山河圖鎮壓的法寶,三光神水將法寶的靈禁沖刷去,卻不曾腐蝕這蓮花本身,此間用來重煉,恰好應上了八卦坤位。
最后一朵蓮花,其色銀白,乃柳元正從那三箱賠罪禮中尋得,此物跟腳倒也分明,乃世上靈蓮異種,名喚晴鳴雷蓮,于雷法一道,煉器煉丹皆有妙用,此間用來煉寶,以應八卦震位。
眼見得三朵蓮花之上靈光愈發飽滿,柳元正隨即變化手印,將玉燈中紫羽決明靈焱一收,再抬手時,三朵蓮花便飛入少年袖中不見。
“倒也是機緣巧合,真教我走上八寶玄雷池的法門道途,如今八寶蓮花已得其三,我這玄雷池又該尋何物去煉制?”
一時間,倒也教柳元正頗感苦惱。
正暗自思忖著,忽的,少年便覺整個法舟一頓,似是停了下來。
柳元正大感詫異,隨即推門而出。
舟頭,宗安道子等人已經立身于此,見少年走來,便朝著柳元正一招手。
“元易來了?正要差人去尋你。”
少年探看四方風景,愈發不解。
“師伯尋弟子何事?此間是定源山?便是離著蓮臺宗山門都還遠。”
柳元正話音剛落,便見宗安道子抬手指向岸邊的定源山,隨即說道。
“元易你有所不知,今日蓮臺一宗之山門,隨著佛門式微,亦收縮許多,但在古時,蓮臺宗鼎盛時,此地亦為蓮臺宗所控,這定源山上,便有蓮臺宗舊址,此行度滅蓮臺一宗,破山伐廟,便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