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待柳元正走出船艙時,宗安道子等人已然立在舟頭。
夜盡天明,迷蒙的霧靄依舊縈繞在大通河上,便連舟頭幾位道子的身影都因之而顯得模糊。
少年信步走去。
這會兒大多金章院弟子仍在船艙中未出來,倒顯得法舟上冷清了許多。
站定在舟頭,少年一一見禮,諸道子只是沉默著點頭應下,不待少年繼續開口說些什么,便見天穹處有一道流光疾馳而來。
宗安道子一招手,旋即那道流光破碎開來,一枚玉簡穩穩當當的落到了道子掌心中。
神識涌動片刻,宗安道子遂將手中玉簡放下,偏頭看向眾人道。
“方才我傳訊諸宗友人,已然得知四宗西行的進行,昨日里,玄青仙宗明琪道友,攜友宗諸修西行,白日里先是被月蘭禪宗的禪師攔下,兩人斗過了一場。
晚些時,亦有大雷音寺和尚尋死阻路,那和尚名喚景休,與玄青仙宗親傳道子斗過了一陣,臨死時,施展出了古時月蘭佛宗的頂尖術法…”
說到這里,宗安道子神情幽幽,語氣都變得微妙許多,只是繼續說下去道,“再有太華仙宗一脈,以正瑜道友為首,只有白日里與白陽禪宗的禪師斗過了一場。
勝過這一場后,太華仙宗徑直往白陽禪宗山門處去了,似是準備兩宗門人合到一處,再往蓮臺宗去,白陽禪宗似乎也是為了等待,此刻靜海禪師仍未動身。”
待宗安道子話音落下,便聽得一旁宗廣道子冷冷一笑。
“怎的到了太華仙宗這里,便只是白陽宗禪師攔路?做過一場?只怕要說演過一場才是!要我說,太華仙宗經營中土西北之地,端的是好人緣,西行有偌大氣運,禪宗竟也坐視太華仙宗去取了?”
“師弟。”
宗廣道子仍待說些什么埋怨話,卻被宗安道子這里揮揮手擋下了。
宗安道子忽地抬起頭,似乎望向天穹的某處看了一眼,方才施施然說道:“怎好這般苛責,總是玄門諸宗,是該同氣連枝的,吾等七子,說來氣運也是勾連在一處的,該是同進退才是。
既然吾等守了西行劫運的規矩,那么這規矩,自然也無旁人避開的道理,大雷音寺的佛修們不是要以古佛門術法間隙吾等諸宗么?既如此,就不該只來兩人,西行漫漫,許是他們還未尋到另外兩宗處。”
說罷,便見天際又有一道青光飛至,又顯出一枚玉簡來。
宗安道子信手接下,看了一眼,旋即笑道。
“看,玄青仙宗明琪道友也是這般想的!”
說罷,宗安道子揮手,收起掌心玉簡,忽地偏頭看向柳元正這里。
“元易,昨日指點過你,不知瞳術修得怎么樣了?”
這話問的突兀,少年閃念間心思流轉,想得卻是先前宗安道子說的話,旋即,少年面露訕訕一笑。
“回稟大師伯,弟子夜里修行瞳術,自覺有所收獲,只是法舟搖蕩,難以全心神入定參悟,想來還要耗費許多時日,方能練得純熟。”
聞言,宗安道子頗是有些不滿的搖了搖頭。
“不好這樣,若瞳術不成,你如何與禪宗友人斗法?”
說罷,宗安道子直接袖口中飛出一道靈符來,徑直鎮住了法舟。
是日,因柳元正參道悟法之緣故,五雷宗兩儀渡厄法舟,懸停在大通河上,止步不前。
同日,玄青仙宗西行門人之中,有人走火入魔,明琪道子要閉關煉制療傷寶丹,亦是停下了腳步。
一時間,中土關注著西行滅佛一事的玄門諸宗,反而盡數將目光望向了太華仙宗的方向。
往日見禪宗鉆空子的時候多些,此番倒還是頭回見太華仙宗門人鉆空子。
只可惜,卻遇到了宗安道子與明琪道子,兩宗的親傳大師兄,不說錙銖必較,卻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也不與太華仙宗去信,但這西行之途,竟是說停就停了。
一連四日,兩儀渡厄法舟仍懸停在大通河上,未有寸進。
船艙中,本該閉關參道悟法的柳元正,此刻卻與諸道子坐在一處,正一邊閑聊,一邊飲著熱茶。
此刻,宗林道子的臉上露出些戲謔笑容來。
“這般說,大雷音寺佛修,始終仍未現身?”
話音落時,宗廣道子臉上笑容更甚。
“哈!那西方逃禪,自古便是不守規矩的!西行滅的本就是他同門,如今吾等將太華仙宗一行架在火上去烤,說不準西方逃禪也想看一看這般熱鬧,哪里肯再教門人去赴死!”
正說著,又見一道玉簡飛入船艙之中。
剛一接下玉簡,宗安道子便笑的樂不可支。
“明琪道友與我這里來信了,言說他那爐寶丹,一個不慎被煉毀了,準備靜養一日,再開爐,煉青紫回元寶丹,只是這丹藥更費心神,要足煉九九八十一日。”
聞言,諸修都是齊聲笑了起來,又見宗廣道子偏頭看著柳元正這里。
“這明琪道友端是個細膩心思的,元易師侄,你便也想個類似的說法罷!不然便是修煉瞳術,也走火入魔了?”
說罷,未及少年開口,宗廣道子又徑直搖了搖頭。
“這般說法不好,與玄青仙宗的說法有些相類的,不美,不美!再想想…”
這般說著,瞧見宗廣道子頗有些無賴的表現,諸修笑意更甚。
半晌,緩緩收拾了心情,宗安道子方才平和開口道。
“總是這般干耗時間也不行,既然太華仙宗無動于衷,元易,你便隨我閉關一段時間罷!我傳你景云日月法瞳,此術于你而言,雖說是高深了些,到底一脈相承,早教晚教沒太大區別。”
說罷,少年面露詫異,竟見宗安道子這里真的起身,要往船艙中走去。
“師伯?”
“哈哈,元易,師伯說的是真的,你我雖不是師徒,到底我也是咱們這一脈的親傳大師兄,傳你道法無妨,來罷。”
話音落時,柳元正這里壓下了心頭的喜意,旋即起身,跟上了宗安道子的腳步。
西方,大雷音寺。
古樹下,有少年佛修拈花靜坐。
忽地,少年和尚張開雙眸,偏頭看向庭院角落。
“玄狐道友?”
那角落中空無一人,卻忽的有九尾玄狐的聲音傳來。
“莫要喊我道友!”
“唔,那便是玄狐施主,事情可準備妥當了?”
“妥當了。”
“善,將這卷佛經放入其中去罷。”
話音落時,有輕風拂過,徑直卷走了和尚手中的經卷。
便見那和尚不動聲色,卻仍跟了一句。
“施主,莫要去看這佛經。”
“哼!我自曉得輕重!”
玄狐的聲音從風中傳來,卻已經很是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