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番的陣仗,讓柳元正和朱子同都未曾晃過神來。
不需多說,看著朱子同此刻的模樣,柳元正便也知曉,先前兩人的遭遇多半相同。
兩人相視訕訕一笑。
而后,柳元正的目光便落到那盞半殘的古銅佛燈上。
整個佛燈大半已經被雷霆劈碎,便是勉強仍存的那半邊,也盡是焦黑痕跡與斑駁裂紋,但仔細看時,仍能看出佛燈底座上調繪的蓮花,與燈身上以細密紋路陰刻成的佛陀之相。
旁的細節,倒是看不出來了,盡數被毀在了雷符的爆發之中,柳元正也未有朱子同那般大膽,仍是小心,不敢伸手去觸碰。
倒是墻洞那邊的朱子同,揮了揮手中的降魔杵。
“嘿!多半是類似李代桃僵的法子,以同種法器寄托神魂與法力,幻化成人身,這番看,你我兄弟都遭了此劫,只是還未近身,那人不知我身上有老祖賜下的護身寶物,一道雷霆下去,就剩這降魔杵了,里面的禁制都一同化作飛灰了,這該是快上好仙銅煉成的,如今也是廢掉了。”
說罷,朱子同頗有些嫌棄的將手中降魔杵扔到一旁。
柳元正聞言也只是點點頭,朱子同所言,倒是和柳元正猜測大差不差,想了想,柳元正方才開口問道:“我這里,那人變幻成了糜安筠糜道友的模樣。”
聽完此言,朱子同面露詫異神色,緊接著冷冷地一笑,“巧了,我這里,那人也是幻化成糜安筠道友。”
一時間,柳元正的目光也稍稍幽邃了些。
到底是有人幻化成了糜安筠,還是干脆便是糜安筠以秘法幻化萬千?
此時誰又能說得準呢。
正在兩人沉默思忖的時候,忽聽得天邊響起陣陣雷霆聲音,兩人又是對視,面容凝重起來,不由分說,柳元正又捧起火鴉神壺,朱子同也捏起一枚墨玉靈符。
兩人不由分說,齊齊走出臥房。
地字號臥房都在三樓,此刻站在欄桿旁,兩人便已經瞧見了天上的盛景。
夜幕幽深,似有厚重的黑云匯聚,紫泓老道蹈空步虛,立在半懸空處,恐怖的氣機傳遞到北斗閣處時,幾乎已經微不可查。
但是天穹上的景象卻十分宏大。
紫泓老道的身后,有著一道虛幻的神像顯化,神像恢宏,足有百丈大小,竟與紫泓老道的動作一般無二。
老道與神像一同變幻著手中的法印,半是夜色昏沉,半是變幻萬千,一時間讓人瞧不真切,只覺眼花繚亂。
但伴隨著紫泓長老一道道法印祭出,層云之中,一道道煞白雷霆綻放,映出了層云深處,一道更為龐大的黑影,遮蔽了大半個天穹,端看是,仿佛是妖修現了原形,妖氣滔天。
心中煞是震驚,柳元正又遠遠地探看著,此時幽深的夜幕已經被一道又一道璀璨的靈光劃破,各峰上空,都有長老懸在半空,或捏法印,或祭出法寶,或揮灑靈符,將整個山峰籠罩。
此刻玉都峰上也是如此,興懷、興陽兩人執事便懸在北斗、南斗閣上空,一人祭起雷火丹爐,一人身周懸著黑白二色玉符,其余幾位執事倒是不見身影。
正這般想著,就見陣殿興禾執事急匆匆的走上了北斗閣三樓,一抬頭,便見柳元正與朱子同站在欄桿旁。
未等兩人反應,一眨眼的功夫,興禾執事化作一道雷弧,等再看時,執事已經站在了兩人身前。
還未說話,興禾執事便見了兩人破敗的房門,還有那半盞佛燈和降魔杵。
不等兩人開口,興禾道人神色肅穆,直接伸手搭在了柳元正和朱子同的肩膀上,一道靈光掃過兩人眉心,確定了是本人之后,興禾道人方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你們二人警醒,沒被害去了性命。”
話音剛落,朱子同便急急追問道:“前輩,今夜到底是甚么變故,怎的有這番陣仗?”
這一問,興禾道人臉色也難看起來,但還是回道:“此時還不好說,得等紫泓長老擒下了那妖修才能知道,但有四位玉都院弟子已經因之殞命,一位南斗閣的弟子,三位北斗閣弟子,都是天賦不淺的,快要修出道功真意晉升金章院的孩子,卻神形俱滅,難救回來了。”
道人聲音沉重,便是柳元正心中都生出了些許后怕之意。
臥房中閃電般數息之間你來我往的交手,若是算差了一招,恐怕柳元正也有殞命之危。
此時便聽朱子同又問道:“不知那南斗閣殞命的是哪位弟子?我最先便是聽到南斗閣傳出聲慘叫來,這才驚醒。”
聞言,柳元正也帶著探尋的目光看著興禾道人。
道人先是欲言又止,遲疑著方又開口:“此事總是瞞不住的,說了倒也無妨,最先殞命的確實是南斗閣的弟子,那孩子叫糜安筠,或許你們還是認識的。”
這話說罷,柳元正與朱子同都沉默了下來,沒有開口,只是面面相覷。
遲疑了一下,還是朱子同開口,將先前臥房中的變化仔細地說了,說話時,柳元正也斟酌字句,在一旁補充著。
等朱子同說完,狠了狠心,柳元正還是開口,將早先察覺到的糜安筠的不妥說了出來。
只是言語上,八分真,兩分假,柳元正也不說是早就發覺,只是說經歷了今晚這一遭變故之后,細細回憶之前與糜安筠的相處,頓時察覺到些許細節上的不妥。
這番因果顛倒,也不會教興禾道人認為柳元正心思陰沉,只會覺得柳元正心細。
聽罷,興禾道人點了點頭。
“看來是類似李代桃僵之術不假了,興懷師兄破了那四道得手的幻身,顯化的也都是些佛器,按照元正的說法,你從一開始見到的,恐怕就已經不是真的糜安筠了。
而是這妖修幻化而成,佛法善變幻,以蠱惑人心,這妖修能跟紫泓長老斗個不分上下,平日里若是隱匿身形,除非我等心神警惕,否則也難看破幻身!
我還以為今夜的變故是臨時發難,聽元正你這么一說,恐怕這妖修已經匿在玉都院有些時日了,早不動手玩不動手,偏生這會兒發難,殺得還都是好根苗…”
說著,興禾道人止住了話頭,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又轉過頭看著柳元正和朱子同,“這兩件佛器我收走了,留在你們手中總是不好。”
聞言,兩人自然應是。
看著興禾道人收走佛器,又急匆匆的離去。
原地里,朱子同忽然湊到柳元正近旁,忽地壓低聲音。
“這大晚上的,盡瞧見些新鮮事兒,妖獸修佛法,嘿!畜生也會念經了?便是修了佛法,此妖怎么過的兩界山?死了四位弟子…柳兄,且看罷,此事還未完,要知,變幻之法,不止是西方佛門,禪宗玩的也純熟…”
猛然遭逢變故,朱子同此刻心性也難定,說話聲音都變得冷厲了許多。
聽聞此言,柳元正倒是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妖修選了個好時間,不早不晚,偏生趕在了瑤臺丹宴開啟之前。
而且哪怕已經塵埃落定,都讓人覺得疑竇叢生。
西方佛門有人和妖族勾搭到一起去了?誰幫它過的兩界山?那是純正的佛法不假,禪宗歷經古玄門時的變故,是否還有佛經暗存怕也難說。
柳元正和朱子同都能想到的事情,宗門的長老們想不明白么?
更巧的是,這番瑤臺丹宴盛會,參與的各宗之中,便有白陽禪宗。
只是這樣的想著,柳元正便覺其中愈發波詭云譎。
正思忖著,忽的,一縷輕風卷過北斗閣走廊。
柳元正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