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之上,眼見得岳霆仙山便在眼前,不僅柳元正屏氣凝神,便是連一直大呼小叫的柳元邱也沉默下來,肅然起敬。
興景道人這里也不再言說什么,只是朝著飛舟輕輕打出道法印,未等柳元正看得真切時,小小飛舟便落到了山門前。
兩兄弟當先,跳下了飛舟,站在青石山路上,怔怔的望著不遠處青石山路的盡頭。
六根玉柱拔地而起,上雕金龍刻彩鳳,描繪云紋接紫霞,細微處,眾生百相,花鳥魚蟲,盡在其中。
再抬頭看,玉柱托起閣頂,繪雷海而書古篆,鎮六柱而分三門。
正中突出一塊匾,上書古篆大字——五雷仙宗!
正中央的兩根玉柱上,亦書就對聯,上曰:元功衍道,金光承玉都。下對:大德定安,紫炁興玄宗。
這一十八字,是山門對聯,亦是五雷仙宗字輩。
偌大山門,竟是白玉一體鑄成,怔怔的看著,兩兄弟齊齊失神。
直至身后興景道人收起飛舟,走到兩人前,這才遮住了兄弟倆的目光。
“今日走正門,便算是你們二人入了吾五雷仙宗山門。”說罷,道人有指了指左右兩門,“日后,爾等需右門進,左門出,過門后,自有白鶴童子為爾等引路,對了,柳元邱,記得安頓后,持五雷圣令去一趟道籍殿,柳元正,你將書引交給掌院長老便是。”
柳元正與柳元邱聞言,紛紛點頭應諾。
“走罷,日后除非晉升吾宗親傳,否則這會是你們二人唯一一次走正門的機會。”
說罷,興景道人側開身子,朝著正門抬手虛引,便率先向右門走去。
待興景道人已經過了門,柳元邱與柳元正兩人方才抬腳邁步,鄭重的向前走去。
說來也奇,這些時日,一想到日后修行,想到拜入五雷仙宗,柳元正便止不住的心潮澎湃,幻想著未來的種種,如走馬觀花一般齊齊涌在心海,往往一念未滅,百念叢生。
苦、辣、酸、甜皆有,端是復雜。
這一路走來,哪怕柳元正數度收斂心神,但卻收效甚微。
誰知此刻,伴隨著柳元正一步步邁向五雷仙宗的正門,他竟如失神了一般,往昔的種種畫面在心海之中煙消云散,未來的幻象也在此刻偃旗息鼓。
就這般空明的,柳元正走過了正門,這一瞬間,柳元正只覺有股涼意從頭頂傳至腳底。
這一個激靈,柳元正方才回過神來,再往身旁看去時,堂兄柳元邱亦是這般,而興景道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少年恍惚,仿佛這一路走來的歷程,從未出現過一般。
正此時,半懸空處傳來聲聲鶴鳴之音,一雙白鶴俯沖而來,眼看落地時,有朦朦靈光包裹,等兩兄弟再看,那靈光消散,兩個總角稚童站在不遠處,相繼開口。
“哪位是柳元邱道兄,請隨我來。”
“哪位是柳元正道兄,請隨我來。”
有白鶴童子引路,兩人這才有些麻木的跟上,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正走了幾步,柳元正這才一頓,折身朝著柳元邱這里憨厚一笑,“堂兄,你今日且好生歇息,明日弟弟去尋你。”
柳元邱歡快一笑,也未回頭,背著身擺了擺手,“好說好說!老十一快去吧,莫要怠慢白鶴童子,你我明日見。”
兩兄弟拜別,只是誰也不知,此刻的玉都峰、玉都院內,一位老者身披紫金道袍,頭戴混元冠,腳踏山河履,一手捏著封書信,一手背在身后,卻正搖搖望向山門處的方向。
山峰高聳,又有云遮霧繞,可這位老道,卻似是能透過這些,真切地瞧見山門處的風景一般。
良久,看著柳元正告別堂兄,一言不發的隨著白鶴童子慢慢走來,緩步登上玉都峰的山路,老道這才收回遙望的目光,似是點頭,又似是低頭,將目光落到手中的書信上。
又是良久時間,老道這才將手中書信收起,推開房門,朝著玉都院的門口走去。
遠遠地,柳元正也瞥見了玉都院的院門,門旁兩側,一書:進青山白云道院。一書:出綠水野鶴人家。道院朱墻綠瓦,大半隱在秀麗山林之間。
忽的,看著緊閉的院門動了動,似是有人開口,柳元正便垂下目光來,只盯著身前的山路。
如此又走了數十步,白鶴童子引著柳元正站定,便當先一禮道:“稟紫泓老爺,柳元正道兄已經帶到。”
低著頭,柳元正只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
“知道了,且去罷。”
等身側傳來破風之聲的時候,柳元正這才稍稍抬起頭來,一邊與老道正視,一邊從縫在袖口里的儲物袋中拿出了書引,雙手捧著,奉過眉心,方才躬身道:“弟子柳元正,拜見長老,有入門書引在此。”
待紫泓老道伸手接過了書引,少年才直身而立,雙手合于身前,捏子午陰陽訣,扣在小腹處。
捏著柳元正的書引,老道并未去看,反而打量著柳元正不住地看。
“你口稱長老,這是知曉老夫身份?”
“蒙興景前輩厚愛,來時的飛舟上,曾指點過弟子數言,因而得知您是玉都院掌院長老。”
聞言,老道這才點點頭,將柳元正的書引收起,“那興景是個性子溫潤的后輩,你能得他指點,像是個相類的孩子,至少老夫見你,是個尊禮的,不錯。”
聽到紫泓老道的話,柳元正憨直的臉上只是露出些淺笑,腦海中回憶著先前興景道人的舉手投足與面部表情,只是欠了欠上身,卻并未回話。
“隨老道來罷。”
又點了點頭,紫泓老道率先折過身,引著柳元正往前走去。
哪怕是跟在老道的身后,柳元正也是那番恭謹的姿態,走入玉都院后,也并未東張西望,哪怕聽到腳步聲,知是遠處有人走過,也未去看,只是用余光,將走過的路默默記下。
如此數度輾轉,這一老一少才穿過三重宮殿,走到一四方小院兒里。
院落冷清,柳元正打眼看去,皆是臥房緊緊相依,卻似是無人居住,院中有方小池塘,一旁簡簡單單的立著塊怪石,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你便在拳殿住下,”老道開口,有伸手指了指一間臥房,“就是這間了,玉都院弟子入門所需,門規、玉都道袍、宗門山路圖鑒之類,已經有人放在桌上了,你且安頓,半個時辰后去前殿尋老夫。”
聞言,柳元正只是低頭應是,等聽不到老道腳步聲后,方才緩緩直起身來,腳步溫吞的走入老道所指的房間。
臥房中,柳元正推門而入。
房間不大,推開門便見一張方桌,一條長凳,桌上放著幾部薄書,最上面一本寫著五雷玉律;疊放整齊的一套淺青色道袍,上銹云紋,背有八卦,腰環星月;一支青玉簪;一雙云紋履;一枚木牌,正面古篆字書玉都院,背面書柳元正。
方桌不遠處,便是一張木板床,床前的空地上,放著張太極蒲團。
將屋中種種看在眼中,柳元正這才舒了口氣,關上房門,緩步走到長凳上座下,隨手拿起五雷玉律翻開,雙眸卻微微合上,卻是在暗暗自忖。
“與這紫泓長老說兩句話,卻比和興景道人待上半天還要累,這才是飽經風霜之輩,不顯山不露水,站在那里,就是一座山,一堵墻,任你把眼看出花來,也難瞧見他的虛實,若多看幾眼,反倒要讓他瞧出自個兒的本性來。
好在,興景道人端是個好用的話頭兒,短短年紀有這般修為,還曾是玉都院的執事,先前我就推斷,這是個在宗門內受用的,果然如此,竟也能引著紫泓長老多言語了幾句。
能喜歡興景道人性子的,又贊我尊禮,依著長老年歲,這是個老學究式的,人要古板些,看來在玉都院的日子里,要多學興景道人的性子,在長老面前,少說話,有問必答,尤其是不能犯錯,不然天知道哪件錯事,便能惡了他…”
這般想著,柳元正雙目徹底閉上,心神探入泥丸宮內,不斷翻閱著玲瓏心竅篇,為此后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