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范閑看著李云睿此刻顯得落寞的面容,未再多言,嘆了口氣,起身進了御書房。
范閑離開后一會兒,李云睿臉色蒼白,終于回過神來,抬頭看向御書房內。
眼前卻被一道闌珊阻攔住了視野,什么也看不見。
她緊咬著嘴唇,已經顯出血跡,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之感。
眼中盡是迷茫,以及…
一絲倔犟,與不甘。
范閑方才的話不斷在她腦海里回蕩著,怎么也揮之不去。
特別是那最后一聲嘆息,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明白了她的一切。
這么多年了,盡管這個人與她暗中爭斗不休,即使自己今日的局面,盡是拜這個少年所賜。
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自己曾經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心頭大恨之人,卻是最懂她之人。
那一聲嘆息,太過復雜。
其中的各種繁雜感彩,讓她自己聽了,內心莫名地有一種共鳴之感,覺得揪心地疼。
最后這一聲嘆息,真正撬動了她的心防。
這少年懂她!
他竟然懂她!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是這少年,而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為什么,為什么…
她內心嘶吼著。
很多年了,內心的狂怒與嘶吼,她便是這般發泄的。
沒有聲音,沒有眼淚。
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在黑暗里摸索,潛行,哭泣,吶喊,抱怨…
那種孤寂,對別的女人來說,是眼淚,是哭泣聲。
可對她來說,一次次麻木著自己的心,已經習以為常了。
人的心,痛久了,也就不再那么痛了。
可今夜,那顆死寂多年的心,仿佛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疼得她幾乎窒息昏厥。
只有真正經歷過心傷的人,才能體會那種用萬箭穿心都不足以形容的痛。
那瞬間,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股暖洋洋的力量傳入了自己體內。
緊接著,就聽到了那聲仿若天外傳來的復雜而深情雜的嘆息…
有欣賞,有原諒,有喜歡,也有恨意,可最終都化為一聲嘆息,無法用語言表達。
但她聽得懂。
她真的懂。
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少年在那一瞬間對她的特殊感情,又仿佛什么也沒有看到,那只不過是自己一瞬間的錯覺罷了。
抬頭看去,那少年卻已經離開。
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她竟已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流下了眼淚。
只是可惜,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卻一輩子也看不到她的眼淚了。
也或許…其實那人根本就不會在意她的眼淚。
胸口突然傳來一道刺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她一向很堅強。
即使是咳血的姿勢,也顯得那么地優雅,那么地不在意,那么地…遮掩。
血是咳在手帕里的,也順帶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把手帕揣入懷里。
然后繼續裝作一副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繼續跪著。
忽然…
丹田處傳來一道暖洋洋的力量,逐漸蔓延至全身,她感覺自己瞬間恢復了不少,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記得這感覺。
是剛才那道力量!
范閑輸入她體內的神秘力量。
若不是這道力量,她必然已經傷了心脈。
那道極為復雜難明的嘆息聲,忽然又在她腦海里回蕩著。
御書房內。
“你是來替李云睿求情的?”
慶帝繼續磨著箭頭,頭也不抬,直接問道。
“不是。”
范閑秒答。
太子詫異地抬頭看向范閑,又看了眼慶帝,咬咬牙,什么也沒說。
“那你是…”
“只是碰巧路過。”
叮當!
慶帝磨箭的動作弧度突然微微失控,力道大了些。
太子則是再度抬頭看向范閑。
“路過?”
慶帝笑了下,問道。
“是,路過,所以順道來歸還兵權,邊塞三軍軍權虎符在此,請陛下收回兵權!”
范閑單膝跪地,獻上三塊虎符。
說來也是奇怪,他統帥三軍,可自從回京之后,慶帝卻一直未曾召見過他,收回兵權。
之前還能解釋,畢竟南北之戰很有可能隨時都會重燃戰火,到了那時,他這位三軍統帥,是需要及時趕回前線繼續統軍的。
可現在,南北和談已經落幕,標志著南北之戰已經結束。
慶帝依舊沒有要收回兵權的意思。
這不,于是他自己來了。
別看我,人家真是來歸還兵權的,不是過來補刀的。
請收起你手中的臭雞蛋爛菜葉子,還有磚頭,不要亂扔。
手動,狗頭…
慶帝看了一眼范閑雙手奉上的三塊虎符,沒有接過去,而是繼續磨著自己手里的箭頭。
剛剛一個不小心,磨損了一個刃角,得修補一下。
“何時收回虎符,朕自有定奪,用不著你在這里表忠心。起來吧,反正你也不愛跪著。”
范閑心中疑云重重,臉色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微臣遵命,多謝陛下信任!”
他將三塊虎符收入懷中,站起身來,退到了一旁站立。
太子看著這一幕,心中也是百般疑惑,但總歸不愧是皇室后裔,又身居東宮之位,城府自然是深不可測,甚至比二皇子還要難對付。
范閑一直暗中仔細觀察著他的每一個表情細節,卻也是毫無收獲。
戰爭結束,虎符需要及時歸還于皇帝,這是最基本的鐵則,違令者,可以以叛國罪論處。
慶帝這么做,根本就不合常理,可即便是這樣,太子依舊沒有露出絲毫地震驚,甚至都沒有出言勸諫慶帝,也沒有反對。
這可就很不正常了!
畢竟如今太子和二皇子都已經參政。
還有慶帝這個老狐貍,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盤。
難道他就真的不擔心瑯琊閣最終將邊境那三十萬大軍帶走了?
瑯琊閣有這個手段,也有這個實力。
這個,范閑自己知道,而他相信,慶帝肯定也知道,那這…
真的有點看不懂了!
莫不是這個慶帝是假的,被人穿越了?
傻乎乎的地,決定將那三十萬大軍白手送給瑯琊閣?
慶帝有這么傻嗎?
范閑忽然覺得,還是自己傻的可能性比較大。
由于條件不足,所以,即使是《弈搏術》,也暫時無法推演出來這個老狐貍的真正意圖。
這特么都是些什么級別的老陰逼啊,范閑覺得,自己已經快被玩壞了。
他雖然是穿越者,但他從不認為在心計方面,他能夠玩得過慶帝這種真正的老狐貍。
慶帝這個反派,一直都是智商在線,這讓他這個穿越者很難搞哎!
看來,得與藍衣、陳萍萍兩人研討一下才行。
畢竟,沒有人比陳萍萍更了解慶帝,陳萍萍或許能夠看到一些他所看不明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