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六符卻是滿臉通紅,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么了。
遼人甚愛中原詩詞,每有好詩好詞,便會有快馬從汴梁出發,幾日夜的時間便可送到遼國。
當今遼帝耶律宗真也是個好詩的,主要是受他的老師郎思孝影響,對于漢詩極為推崇。
上有所好,下必從焉。
因此,中原的詩詞在遼國,也是極為流行的。尤其是在這燕云之地,多是漢人定居,就更是對于詩詞沒什么抵觸了。
范宇在汴梁的餞別宴上所唱的送別歌,想必是被人先一步送到了遼國南京。
當遼國朝野,得知前來出使遼國的副使便是送別歌的作者安樂侯范宇,便有許多人自發的前來迎接。
范宇此時是懵的,這遼國人,要送自己走嗎?自己應該如何回應,是說拜拜,還是撒尤那拉,還是說安尼凱塞喲?
正在宋使隊伍進退兩難之時,桑干河對面的人群里,卻是走出來兩人,從橋上迎了上來。
這兩人一老一少,老的穿著便服,年輕人卻是穿的緋袍。
兩人過了橋,便向著宋使的隊伍中張望。
“哪位是文采風流的安樂侯?”那老者高聲問道。
劉六符見到老者,急忙上前,對著那老者躬身一禮道:“郎大師如何也來了,您為陛下之師身份貴重,豈可輕易出迎。若是陛下知曉,怕是會責怪。”
“我郎思孝如何就身份貴重了?”老者擺了擺手道:“不過是給陛下當了幾日老師,豈可居功自傲。學無先后,達者為師。宋國安樂侯能作出送別一曲,便可為我一曲之師。他人在哪里,快些引見與我相識。”
劉六符無奈,他可惹不起這位郎思孝,便只得轉身對著范宇拱手道:“安樂侯,這位人家,可是我大遼帝師,沙門郎思孝郎大師。”
范宇是真沒想到,這前來迎接自己的,居然是遼帝的老師,這面子可是太大了。
他趨前數步,來到了朗思孝的面前,微笑拱手道:“不知郎大師這等長者來迎,真是折煞我了。”
“小友,不必與我客氣。今日來見你,便是拋開了我帝師的身份,你也可拋開你宋國安樂侯的身份。”郎思孝甚為高興的道:“我等以文會友,莫論其他。”
旁邊那年輕些的遼國官員,此時對著范宇拱了拱手道:“安樂侯,我為翰林學士王英秀,是來迎接諸位的。請與我到使館交接,再赴接風宴如何。”
范宇點了點頭,便對郎思孝道:“郎大師親迎,范宇足感盛情。先與這位王翰林辦完公務,再與郎大師敘話。”
“這是應該的。”郎思孝點頭應下,“范小哥可先去忙,等下老朽再向你討教詩詞。”
郎思孝對范宇招了招手,便回到橋的另一方,立時便被數位文士模樣的人給圍住。看他們那興奮的樣子,顯是在向郎思孝問范宇說了些什么,與后世追星族幾無兩樣。
范宇在橋這邊看過去,不由心中尷尬。看對方的這架勢,還要在接風宴上談論詩詞。自己能背過的詩詞可不算多,這要是露了馬腳,怕是這些文士們也會撕了自己。
然而大宋的正使段少連,此時卻極為失落。遼國方面從頭到尾,都沒問正使是誰副使是誰。人家上來就找曾作送別歌的安樂侯范宇,根本就沒人理他。
甚至連遼國官方派來做交接的王英秀,也直接與范宇商議。甚至還用那種崇拜的目光看向范宇,哪里與想過大宋的正使是誰,在哪里。
段少連此時心中極不平衡,他這次出使遼國,雖然身為正使,卻一點存在感都沒有。甚至早在半路上,便已經被范宇給架空了,說話都沒人聽。
只是他自己也不反省,若不是有意刁難范宇,他又如何會成這等尷尬光景。
范宇命押送歲幣的王中平去與遼國的王英秀交接,自己卻是帶著曹傅到了遼國南京城的宋使館。
此時遼宋之間,因為來往頻繁貿易也極興盛,所以互相在對方的境內都建了使館。這使館的功能,與后世的使館幾無兩樣,兩樣是搜集對方風土人情,往國內傳遞信息的渠道。
唯一不同的,便是使館之中并無常駐的大使。平時只留有一些驛吏文吏打理,在有事之事,才會委派使節進駐。
宋使館便在南京宮城不遠的甘泉坊,占地也并不大。
這倒不是遼國輕慢大宋,而是遼國南京城的規模根本無法與汴梁相比,小了許多。
就范宇在南京城中所見來說,繁華程度,也遠遠比不上大宋的都城汴梁。
交接很是順利,王中平也拿回了回執,并向范宇稟報了經過,并無半分波瀾。
范宇剛剛聽完了王中平的匯報,那遼國翰林王英秀便來求見。
將人讓進宋使館的正廳,范宇又讓王小丁泡了茶來。
王英秀卻并無心喝茶,而是對著范宇一抱拳道:“安樂侯可還要多歇息片刻?郎大師他們也已經先行去了敬客樓,就等侯爺移趾。”
“王翰林,今日雖然我經歷一路勞頓,已經有些累了。但是有這許多好詩愛詩之人相候,我豈能推辭。”范宇搖了搖頭,嘆氣道:“我不過是偶得一曲罷了,我大宋的正使段少連,可也是翰林出身,文采亦非尋常。”
“哦?既然如此,那便請這位段正使也一并前往便是。”王英秀不以為意道。
范宇便讓人去請段少連,有他在自己便可少應付一些遼國的文人雅士。
段少連聽說范宇請自己去接風宴,這心中才平衡了一點點。畢竟自己才是正使,就憑安樂侯一個副使的職務,顯然還是差了些。
曹傅聽說范宇要去赴宴,他便也坐不住了,要跟著同往。
范宇便讓曹傅與狄青和楊文廣一起,作為自己的護衛跟來。
敬客樓,在遼國南京算是最大的酒樓。在敬客樓的三樓,如今已經被包了下來。
除了郎思孝,還有幾個人已經坐在樓上等著了。在郎思孝的身邊,也坐了一位只有十二三歲的錦袍少年,與曹傅的年紀正相仿。
范宇和段少連等人上了三樓,便看到了眼前的這個情形。
“范小哥今日來,你我皆以布衣看待。莫談國事俗事,只論作詩,如何?”郎思孝年紀不小,可是這話卻天真。
只是他身為帝師,卻是說出來的話,無人敢違逆于他。
范宇對其微笑拱手道:“郎大師既有此意,范宇敢不從命。”
順便又介紹了段少連給郎思孝認識,這讓郎思孝老臉更加紅潤。大宋人物風流,多有能詩擅詞之輩。多一個來作詩的,那當然越熱鬧越好。
“這幾位是舍人蕭達溥、蕭麓侍郎、右補闕張素羽、王英秀,還有這是我的學生,耶律重元。”郎思孝一個個的介紹過去道。
范宇前面幾個人都沒記住,但是耶律重元四個字入耳,可嚇了他一跳。這個錦衣少年,便遼帝耶律宗真的胞弟,耶律重元。如今,他也剛剛被封為皇太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