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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血淚也是水

  關中水網,縱橫交錯,養育八百里平川。

  這里水土豐沃,乃是養人之地。

  外界各地干旱,落在關中,僅僅是河面低矮了幾分而已。

  得益于充足的灌溉,關中田地收成不錯,百姓們無忍饑挨餓的危機。

  但近些年來,大妖崛起,日子漸漸不高過。

  白家庇護的領地上,老百姓過得不容易,但都敬重白老爺子硬骨頭,沒說什么。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漢子,絕不軟骨頭跪人,更別是妖怪。

  只是,不喝水的滋味,卻是難熬、

  嘴巴干得像是含著沙子,半點吐沫都攢不下來,嘴唇早已干裂,像是被刀子割出道道口子。

  全家老少都蹲在門檻上,沒地可種,地上躺著奄奄一息的雞犬,有氣無力看天,等著天上下雨。

  突然有人叫道,“白家人出門了,向大河方向過去!”

  這句話,激起無數人家的注意,一陣雞飛狗跳,腳步錯亂,不是踩著腳丫,就是踩著雞鴨,亂的不行。

  “怎么可能?”

  老百姓都有知覺,這個時候去大河邊上,除了向大妖投降,還能有什么?

  這些日子一來,一家家投降,唯獨是白家不投降。

  白家的老少爺們兒,就是餓死毒死,也能挺直脊梁,怎么今天成這樣了?

  “不可能,白老爺子,絕不可能答應!”

  一個精瘦的漢子,已然干得脫形,還是嘶啞著嗓子大吼。

  “怎么不可能,我兒剛才看到了,白家老頭子,就在隊伍前頭!”

  “他們帶的東西可多了,有肥豬美酒,還有白面香油!”

  “這么多好東西,咱們都要渴死餓死,他卻送給妖怪!”

  粗壯的村婦,插著腰間破口大罵,潑辣性子展露無疑。

  “什么硬骨頭,還不是向妖怪下跪啦?”

  “大家都散了吧!”

  “沒什么好看,軟骨頭太多,又不差姓白的一家!”

  老百姓們喪氣起來,終究還是和其他人家一般,今后就要臣服妖怪么!

  沉默的空氣,干燥得近乎沉悶。

  突然,有個孩子開口問道。

  “白家投降了,咱們是不是就有水喝了!”

  一個水字,激起眾人反應,接二連三有人喉頭蠕動,響起吞咽的聲音。

  有人癡癡說道,“有水喝,真好啊!”

  這一刻,無人再指責白家老頭子,都幻想能喝到清甜的水。

  白家的隊伍,在沉悶氣氛中前進。

  白三才穿著華麗的衣裳,這是為將來七十歲大壽準備,已經提前穿上了。

  他手上攥著白玉嘴兒的鎏金煙桿,抽著平時舍不得的極品煙絲,雪白的頭顱昂得高挺。

  道路兩旁,不是有人經過,暗地里對他們指指點點。

  雖然沒有說話,但從鄙夷的眼神中,還是能知道一二。

  “三才伯,您老到后面歇歇!”

  陪同的晚輩,覺得有些不忍,勸說白三才回到人群中。

  “怕什么,我這張老臉,不在這個時候丟光,難道還要等到見到妖怪再丟!”

  “老漢我這輩子,大風大浪見過不少,這點不算什么?”

  “你們切記,等求來干凈的水源,第一時間要讓鄉老們喝飽!”

  他再三叮囑!

  “別看,不是什么好人!”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婦人,懷中抱著孩童,腳步匆匆走開。

  白三才微微苦笑,搖了搖頭。

  “大王,喜事來了!”

  大河中央,關中水網交織的樞紐所在。

  這里是大妖盤踞的巢穴,交通四通八達,已經通往關中各地區。

  自從天河大妖占據此地,四方妖怪來投,發展得越發興旺。

  他們壟斷水源,大發橫財,連修行家族們也撞得頭破血流。

  時至今日,關中地區,已經無人能撼動他們的存在。

  一頂青銅寶座上,盤踞著懶洋洋的黑衣青年,正是興風作浪的天河大妖。

  在他面前,一只蛤蟆妖跪下,諂媚笑著。

  “白家也送來降表,他們答應投靠!”

  黑衣青年打個哈欠,“投降就好,對了,哪個白家?”

  “就是脾氣最臭、骨頭嘴硬的那個老家伙!”

  黑衣青年來了興趣,“有趣,我倒要看看是誰,能撐到現在!”

  “大王,白家這一投降,您老就是名副其實的關中王!”

  “小的恭賀大王!”

  黑衣青年擺擺手,“什么關中王,凡間的名號,老子不在乎!”

  “你下去,給我挑幾個鮮嫩的童子童女,老子稍后午睡,醒來要加餐!”

  蛤蟆妖連連點頭,“小的遵命,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站住,白三才!”

  白家隊伍,猛然遇到有人攔路,停下腳步。

  白三才見到來人,大喜過望,“喜老哥,怎么是你?”

  眼前的儒袍老人,姓喜名高義,和白三才是過命交情,二人從小長大,比親兄弟還請。

  喜高義平生最愛讀書,拜入名教,卻不修煉任何神通,只是鉆研學問。

  這些年來,二人交情有些淡漠。

  今日見面,白三才非常高興,“喜老哥,過來說話!”

  喜高義身上儒袍破舊,卻高昂著頭,“你那邊不干凈,我就不過去了!”

  “我幾天沒喝水,借你一碗水酒喝喝!”

  他指著隊伍中,紅紙封壇的酒壇,那是送給大妖的禮物。

  “好,要酒,這就有!”

  白三才招招手,下令拆封一個酒壇。

  “三才伯,這是給…”

  “少一壇也看不出來,快去!”

  酒壇打開,喜高義踉蹌幾步,撲倒在上面,雙手拼命撈著酒水,往口中倒灌。

  “喜老哥,慢些喝!”

  喜高義喝得滿臉是水珠,拼命叫道,“慢不得!”

  “你可知道,五日前,我身邊唯一的親人,小兒子也渴死了!”

  “喜老頭我全家,為了守住大義,從老母到妻兒,挨個餓死,也沒有半句怨言!”

  “可今天,我喜老頭不想死了,你白三才都跪了,還守著什么大義做什么?”

  白三才如遭雷擊,踉蹌后退幾步,半晌說不出話來!

  “喜老哥,是我對不住你!”

  喜高義貪婪吞吸大半壇酒水,轉身看著白三才,整理頭巾胸襟。

  “你這酒,要送給妖怪,缺了一味調料!”

  “那就是我的血!”

  說罷,這老書生,取出一口銹刀割破喉嚨,將這口酒壇填滿了。

  半晌過后,白三才抱著喜老頭,大張著口,卻哭不出半點聲音。

  淚水一滴滴掉落,沒入酒壇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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