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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章 往日

  會稽山,自古以來,聞名已久。

  但在如今,卻以山上的掛印觀聞名,從年頭至年尾,香客信眾絡繹不絕,前來拜祭神仙。

  相傳,千年以前,某個飽讀詩書的朝中大儒,某日大徹大悟,于官署前掛印歸去。

  他一路離開朝堂,漂泊江湖許久,終于來到會稽山下。

  “此地甚好!”

  這位大儒,當即結廬出家,自號‘掛印真人’,開啟了會稽山掛印觀一脈。

  時至今日,掛印觀早已不是當年的破舊草廬,形成連綿數里、占據七八個山峰的龐大建筑群。

  創派祖師是讀書人出家,但掛印觀卻是道家的一支嫡傳,傳承的是東南道宗,根深源長。

  到了這一代,掛印觀更是鼎盛,觀主明皋法師,曾三次出入皇宮,為隆光帝講解道經。

  這幾日,原本熱鬧的山上,變得冷清下來。

  掛印觀內,無論是道士、道童,均噤若寒蟬,走路時都不敢高聲。

  至于道館大門,更是緊閉,除了一則通告,閉觀謝絕訪客。

  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才是招致這般的根源。

  原來,早在上個月,正是本門祖師誕辰,全觀上下舉辦一場打醮。

  這次法事,可謂隆重之極,上下均極其關注。

  可是,在打醮過程中,除了一件大事。

  一位明字輩的老人,意外失手,打翻了祈福的七七四十九盞明燈之一。

  明皋法師勃然大怒,下令將這位師弟,押入祖師祠堂反省禁足七七四十九天。

  那天過后明皋法師心情陰沉不定,甚至還有道童奉茶被他找個借口處罰的。

  掛印觀內除了明字輩的同班道士外,其他小輩均戰戰兢兢生怕觸了霉頭。

  不少人路過祠堂,均露出不滿神色埋怨那位老道士牽連。

  “看什么看還不快滾!”

  祠堂門口,一位中年道士,斜靠在石像上,左手抓著一把瓜子邊磕邊吐。

  右手上抓著一把羽拍就是用鵝毛扎緊,用來拍打蚊蠅的器具。

  聽到中年道士喝罵,路過之人連忙離開,不敢稍作停留。

  誰都知道,掛印觀中除了觀主明皋法師外,還有一人不能惹就是眼前這位明忝。

  他這邊吃瓜子吃得痛快,旁邊掃地的道童拿著掃帚急得不行。

  “師叔,這塊地我剛掃過你又吐了這么多瓜子殼?”

  中年道士縮了縮脖子“抱歉這南瓜籽終究沒葵花籽香,我不吃了!”

  他接著擺擺手,“走吧!地上我稍后收拾!”

  道童感覺受到極大侮辱,“那怎么行,師父叫我來清掃祠堂,我就要把地上掃的干干凈凈!”

  “要不,我去和你師父解釋?”

  道童心想免了,又不是沒見過,你如何欺負我師父?

  一番安慰下,道童抱著掃帚離開了。

  中年道士明忝,轉身走入祠堂,見到一位頭發灰白的道士,正坐在蒲團上。

  此人雖然打坐,顯然思緒極亂,雙肩不斷顫抖。

  “師兄,你的心亂了,千萬不能放任自由,否則誤了修行!”

  眼前的道士,正是上月風波的主角,道士明覺,也是明皋的師弟。

  明覺抬起眼皮子,“怎么,你這掛印觀第一高手看著都不放心,生怕我跑了?”

  明忝嘆了口氣,“師兄,你難道仍執迷不悟嗎?”

  “實話告訴你,天池山傳來消息,鳳德沒了!”

  鳳德是明皋的愛徒之一,這次跟著鋼鞭道人外出長見識,誰也沒想到他就此喪命。

  明覺身軀微微一顫,反問道,“是誰?”

  “天池山,區青鶴!”

  “不可能,他沒這么大本事!”

  明覺暴跳如雷,怒道,“明珢干什么吃的,連一個晚輩都護不住?”

  鋼鞭道人只是掩人耳目的外號,此人實則是掛印觀明字輩的道士。

  “觀主師兄,心情不大好,你去向他認個錯,大家師兄弟一場,就此和解,可好?”

  明覺微微嘆了口氣,“師弟啊,要我說,咱們師父,可真不會替我取道號!”

  “我道號‘明覺’,卻始終執迷不悟,怎么也無法‘明覺’?”

  “明皋他囚禁我在此,又派出明珢去剿滅千秋社,這是雙管齊下,要徹底斷我的根?”

  明忝嘆道,“師兄也是為了道觀好,若讓外人知道,千秋社的大頭領,竟是咱們掛印觀的有道高士,那成什么樣子?”

  眼前的道士明覺,竟是千秋社的壇主!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會引發一場地震。

  “觀主這是為了保全你,不惜助你和千秋社切割,咱們掛印觀的清譽不能有絲毫玷污!”

  明覺怒了,“那就殺了我,事情都在我身上,牽連不到掛印觀!”

  “哪有這么簡單?”

  明忝搖搖頭,“別說釋門、名教虎視眈眈,就是咱們道家內部,又何曾是一團和氣?”

  “掛印觀占據會稽郡,已有數百年,多少人為之眼紅,巴不得取而代之!”

  “別怪觀主師兄心狠,他在這個位置上,撐得太辛苦了!”

  “這次,他能罰你禁足,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明覺沉默許久,盯著祠堂之上,一排排靈位,堆積得如同木山。

  “師弟,你說我追求長生,有錯么?”

  “目的沒錯,手段卻大錯特錯!”

  明忝說道,“咱們是道家正宗,想要長生,自當堂堂正正,飛升成仙,何必去鉆研旁門左道的邪門伎倆?”

  “那好,我問你,自從祖師創建道觀,千百年以降,究竟多少人能飛升成仙?”

  聽到明覺質問,明忝默然,然后說道,“修仙長生,貴在堅持,豈有如過江之鯽、車載斗量?”

  “哈哈,這輩子,我是沒法‘明覺’了。”

  明覺笑了笑,然后反問道,“師弟,你可知道,為何我取名‘千秋社’?”

  明忝想了想,“可是師兄的小名,是‘長生’二字?”

  “不是,你把千秋二字反過來!”

  明忝琢磨兩下,神情一下子癡了。

  數十年前,明皋、明忝和明覺三人,還是剛入道觀的小道童。

  每日沉重的功課、灑掃、勞作之余,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后山的歪脖子樹下,用兩根草繩、一塊木板,草草制作的秋千。

  三人輪流踩著秋千,迎著山風大呼小叫,那時候,堪稱此生最歡樂的時光。

  可是,誰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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