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爺本是戶部員外郎,做了二十年京官,始終升不上去,索性告老還鄉,以多年宦囊積蓄,在家鄉購買了些田地,當個自在的田舍翁。
這些年來,唐老爺修身養性,研讀詩書之余,也陪著夫人去寺廟參拜。
到了他這個年紀,也不堅持門戶之見,在家讀書、進寺拜佛。
但是,飛來橫禍,讓唐宅雞飛狗跳。
他老來得女,寶貝得不得了,卻沒想到,唯一的愛女得了瘋病,具體情形更是恥于嚴明。
“放開我,放開我!”
床榻上,曼妙的身軀不斷扭動,身上只穿著層薄紗,口中不斷發出誘惑的呻吟聲。
平時端莊的唐家小姐,此刻滿臉癡笑,拼命掙扎著,不時唱出那首小調。
“淫辭浪調,成何體統?”
唐老爺氣得直跺腳,一旁夫人舉著手帕,不停抽泣。
丫鬟和家丁都被趕得遠遠的,如此情景可不能然他們見到,人多嘴雜,萬一傳出去,小姐以后不用做人了。
“快請真業師父來!”
真業師父,是附近一家小寺廟的和尚,被請來宅內念經,恰逢其會,以法器鎮住發瘋的小姐。
過了片刻,一位僧人快步走來,大汗淋漓。
“快快,瑩兒又犯瘋病了,大師你救救她!”
夫人見到真業和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哀求,“瑩兒他才十六歲呀,如今得了瘋病,做下這些不知廉恥的事情,將來怎么嫁的出去,大師你發發慈悲!”
真業和尚嘴角浮現苦澀,耐心勸道,“施主,貧僧盡力而為,但令嬡的事情太棘手,最好請福元寺的高僧過來!”
“我們請過了,但福元寺最近有大事,高僧們脫不開身。”
唐夫人捶著胸口,“我這把年紀,才有這個孩子,他若有什么閃失,我也不活了!”
一旁唐老爺更為鎮定,連忙上前招呼,“真業師父,上次您出手相助,小女原本已安定下來,可今天猛然嚴重起來,還請你看看!”
真業和尚點點頭,“貧僧盡力而為。”
他撕下兩團棉花,塞在耳中,然后背過身去,倒退著走入房內。
唐小姐還在床上翻滾,呻吟聲越發大了,口中不斷叫道,“放開我,我要去找他,放開我!”
真業和尚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枚木魚,反手扔出,劃出優美的拋物線,落在七八米外的床上,正巧落在唐小姐額頭。
木魚散發一圈柔和光芒,唐小姐變得安靜許多,原本劇烈掙扎的手腳,開始鎮定下來。
若是仔細看來,唐小姐的手腕、腳腕上,都綁著綢緞布條,手腳經歷劇烈摩擦,已然紅腫破皮,顯得血跡斑斑。
真業和尚嘆了口氣,隨即神色大變。
耳邊傳來啪嗒一聲響,木魚裂開了。
“不好,大事不妙!”
真業和尚快步踏出房門,朝唐老爺、夫人拱手,“貧僧已無能為力,唐老爺另請高明,要快,遲則小姐性命難保!”
他這般變化,讓唐老爺夫婦始料未及。
“師父你?”
真業和尚連連搖頭,“我這木魚法器,原本也頗為厲害,但接連用了兩次,損耗得厲害,剛才本想暫且壓制小姐的病情,可這次反撲太過厲害。”
“木魚法器開裂,只能支撐半天,半天過后,若無高人相救,請節哀!”
夫人哭出聲,“老爺怎么辦,張員外家的千金,便是因為發瘋病,被繩子捆住,硬生生磨斷了骨頭,血流干而死的。”
“咱家瑩兒可不能啊!”
唐老爺咬咬牙,眼中寒光一閃,“真業師父,這段日子,勞煩你了,家中有事,也不多留你了。”
他一路將真業和尚送到后門,叫家丁奉上錢糧布匹,“還請真業師父代為保密。”
真業和尚推辭幾下,“沒能救下令千金,貧僧哪有臉收下,還請唐老爺放心,出家人絕不胡亂開口。”
送走了真業和尚,唐老爺回轉,喝令家丁關閉大門,任何訪客也不許放進來。
“管家,去把我書房里,架子最下層的梅瓶取來!”
白發蒼蒼的老管家,從唐老爺赴京趕考便相隨,是絕對的心腹,聞言臉色變了,“老爺,這…”
“還不快去!”
唐老爺轉身離開,擦了擦眼角,再度回到房門外。
“老爺,怎么辦,連真業師父都救不了瑩兒,咱們再去福元寺,求求那些大師父!”
夫人哭得手帕都濕透,“咱們年年奉上那么多香火錢,他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唐老爺閉上雙眼,“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早已打聽過了,福元寺即將接待一位高僧,闔寺上下的僧人均抽不開身,此刻上門去求,也是無濟于事。”
他做過京官,知道當中的道理,就好比京城冬季,皇帝來了興致要巡城,官府為了保持街道干凈,必須將乞丐游民趕出城去,不管凍死餓死多少人命,只要能應付差事就好。
任何環境、任何時候,為逢迎上位者,都會有犧牲者!
區別在于,如今被犧牲的,是他唐老爺的女兒。
這時候,管家捧著梅瓶,面帶不忍,輕步走來,“老爺,東西帶到了!”
夫人眼淚朦朧,她從沒見過梅瓶,問道,“這是什么,難道是朝廷賞賜的靈藥?”
唐老爺咬著牙,吐出兩個字,“鴆酒!”
天下有一種鳥名為‘鴆’,黑身赤目、羽毛紫綠,生平以毒蛇為食物,身上的羽毛,更是天底下最毒的物品之一。
用鴆羽浸泡的毒酒,無論什么人,喝一口便斷氣,從無例外。
唐老爺當官時,深知官場險惡,稍不留意便粉身碎骨,便積攢了這份鴆酒,一旦有禍事臨頭,便全家喝毒酒自行了斷。
他運氣好,竟能得了善終,鴆酒一直藏在書房未動,沒想到今天,終究還是搬出來了。
夫人瞬間明白過來,這是要毒死女兒,又是驚慌,又是恐懼,雙手抓住唐老爺。
“老爺,你不能啊,虎毒尚且不食子,瑩兒是你我唯一的女兒!”
夫人軟軟跪坐在地上,抓著唐老爺的衣擺,“讓我喝吧,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必見到這慘事!”
唐老爺雙目含淚,“夫人,讓瑩兒解脫吧!”
夫婦相對無言,過了片刻,抱頭痛哭。
突然,管家快步前來,“老爺,夫人,派出去的小廝回來了!”
唐老爺雙眼通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留了一波家丁,在福元寺門口等候,看眼前情景,竟是請回了‘高僧’!。
“快開大門,請進!”
“我親自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