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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失學兒童

  蘇輅得知朝廷對《言事書》的安排,覺得這事不太對勁。

  尤其是知道歐陽修準備舉薦蘇軾和蘇轍之后,他一顆小心臟更是突突直跳。

  理論上來說,這個時期應該沒開始搞什么變法才對,怎么王安石才三十幾歲就得到皇帝賞識了。

  這時間線不對啊!

  現在他堂哥現在就要參與到新法里去,難道要提前開墾東坡種田了嗎?

  要亂套!

  等聽到宋祁舉薦蘇不疑的消息,蘇輅更慌了:好好一制科,怎么能讓他們蘇家這么多人去參加呢?難道要讓他們蘇家人霸榜不成?

  蘇輅跑去跟歐陽修講起自己的憂心,讓他們別逮著蘇家人搞。

  歐陽修悠悠地說道:“我記得你二哥也在地方上任職…”

  蘇輅瘋狂拒絕:“不成,不行,這傳出去像什么樣子,你們不能把我們老蘇家一鍋端了!”

  歐陽修哈哈直笑。他笑完了,才說道:“多少人想要這樣的機會還要不來,你還瞧不上,跑來跟我挑三揀四!”

  蘇輅也曉得自己有點不識抬舉,可雞蛋總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要是他們家的雞蛋全砸進去了,往后誰負責撈他們一把。他唉聲嘆氣地說道:“我聽人講‘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們老蘇家個個都是人才,擺到什么位置上肯定都能發光發熱的,反正機會有的是,怎么好一窩蜂把這么好的機會全占了?”

  歐陽修說道:“行了,朝廷自有安排,你才多大一點?這些事輪不到你多操心。”

  蘇輅生怕把自己碩果僅存的二哥給賠進去,連忙溜了。

  這些玩政治的,一個兩個都不是什么好人,沒事還是得離他們遠點。

  蘇輅這邊正替自家親哥和堂哥們犯愁,又出了另一樁大事:汝南郡王趙允讓病倒了。

  趙允讓是趙宗實親爹,趙仲鍼的親祖父,這么一位重要人物病倒了,曹皇后不好再多留趙仲鍼,只得叫趙仲鍼帶著太醫趕往汝南郡王府邸。

  趙允讓要走,資善堂自然不開了,王雱和蘇輅到底是外男,不好再隨意出入宮闈。

  王雱年紀差不多了,正好去國子監念書,進行科舉備考。

  蘇輅頓時成了失學兒童。

  蘇輅狂喜。

  竟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好兄弟的親祖父病重,蘇輅也不好把驚喜擺在明面上。

  趙仲鍼回去當日,蘇輅親自送他和太醫們出城,讓趙仲鍼好好向祖父盡孝。

  趙仲鍼心里其實沒多大感覺。

  趙允讓和趙宗實父子倆的遭遇十分相似,因為在趙宗實被送回宮之后便有意待他們一家分外疏淡,好讓趙禎安心。

  這種情況下,趙仲鍼能從他祖父那邊分到的關心就少之又少。

  若非血脈關系擺在那,趙允讓對趙仲鍼而言和個陌生人沒區別。

  不過趙仲鍼性情柔軟,即便是個陌生老翁在他面前病倒他也會殷勤照顧,因此即便蘇輅不叮囑他也會好好伺候病重的趙允讓。

  只是要離開每日朝夕相處的好友,趙仲鍼還是很舍不得。他忍不住說道:“我們在此一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見面,你可莫要忘了我。”

  蘇輅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這些家伙分別時都是這么肉麻的,蘇輅如今也已經習慣了,只是要他跟趙仲鍼一樣說話,沒門!

  趙仲鍼見蘇輅這沒心沒肺的模樣,有些默然。他沒再多留,揮別蘇輅與王雱,跟著隨行太醫一同踏上歸途。

  蘇輅目送趙仲鍼一行人遠去,抬眼看了看道旁已有些寥落的樹木,又看了看堆著些烏云的天穹,竟也生出了幾分悵然來。

  這時候的人生了病,可能纏綿病榻好幾年,也可能沒幾天去就去了,只是不知道趙允讓是怎么個情況。

  蘇輅與王雱沿著御街往回走,忽地看到一群女子從宮門方向走了出來,瞧著神情各異,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眉開眼笑,周圍有禁軍護送著,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蘇輅好奇地上前詢問相熟的禁軍。

  對方認得蘇輅,爽快地告訴蘇輅這些都是剛放出宮的宮人,有些家在城里的可以直接回去,有些家在外頭的他們得護送出城讓她們各回各家。

  這里頭可不止宮女,還有品階不一的妃嬪。

  這些事宮廷之事,蘇輅知道自己不好再打聽,便也沒再多問。他揮別禁衛與王雱,與金剛一同踱步回家。

  趙允讓病重。

  趙禎遣散宮人。

  這兩件事看似沒有關聯,卻與立儲之事息息相關。

  趙允讓這個親爹沒了,趙禎立儲的顧慮就會少上許多。畢竟要是太子的親爹還活著,將來自己有個意外,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至于遣散宮人,代表著趙禎對親生子嗣已經沒什么期盼。

  說來趙禎也是可憐,當年才二十幾歲就被群臣追著從宗室之中抱養了趙宗實當預備王儲,后來有了自己的兒女,偏偏又眼睜睜看著陸續早夭,只養大了那么幾個女兒。

  現在趙禎也不過五十歲,便已經被逼得心灰意冷,準備按照百官他們的意思直接從宗室之中選立王儲。

  看看范仲淹、韓琦、宋祁這些老臣,那個不是老當益壯,五六十歲了孩子還接連地往外蹦。

  真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

  種種跡象表明,趙宗實的儲位怕是穩了。

  蘇輅想著從趙仲鍼那里聽來的只言片語,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按照趙仲鍼的說法,對儲位積極的人是他娘高氏,趙宗實連個臉都不想露,怕是不那么樂意當這個王儲。

  當然了,如果趙宗實是野心勃勃的性情,趙禎不會放心,韓琦他們也不會放心。

  這事無解。

  見蘇輅一臉愁容,金剛關心地問:“小郎君怎么了?”

  蘇輅信口胡扯:“天氣又冷了,一想到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又要饑寒交迫地熬過這冬天,我心里就充滿了傷懷。我想為他們做點什么,只恨我年紀太小了!”

  金剛閉上嘴。

  剛才他分明感覺蘇輅憂心忡忡,可是這些憂國憂民的話從蘇輅嘴里說出來,感覺就完全變了味!

  蘇輅又嘀咕:“不知中午蕓娘給我做了啥好吃的,咱走快點吧。”

  金剛見蘇輅恢復如常,便也沒再多言,依著蘇輅的意思加快腳步。

  失學兒童蘇輅回到家大吃了一頓,對未來的擔憂總算少了大半。他擔心個屁,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可以左右這個時代的大人物他大半都見過了,從來沒腿抖過,也從來不覺得畏懼。

  傍晚蘇渙從外頭回來,蘇輅便向他說了自己給趙仲鍼送行之事。

  趙仲鍼既然走了,他的資善堂陪讀生涯也結束了。按照年齡的話,他現在還不適合進國子監!

  蘇輅小心試探:“您看我這是不是休息休息?”

  蘇渙無情地否決:“你想什么美事?”

  蘇輅說道:“可我也沒處上學啊,您看我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硬要擠進國子監去,別人會說您徇私枉法的,不如就讓我先自學兩年!”

  蘇渙這幾天也在琢磨這事兒。

  首先,放任蘇輅自由生長肯定是不行的,這小子要上學都能瞎搗鼓出一堆事兒,放他在外面瞎跑哪還得了?

  其次,蘇輅說得也有道理,國子監那邊有入學門檻,蘇輅這年紀不太適合,除非找門路強行把他塞進去。

  蘇渙說道:“你先在家待著,我會和你岳父他們商量。”

  蘇輅眼珠子一轉,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會乖乖待著的。

  蘇渙一看他那模樣,就知道蘇輅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懶得琢磨兒子的想法,擺擺手讓他自己玩兒去。

  蘇輅被人驅趕慣了,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他離開蘇渙的書房,踏著月色踱步往自己院子走。

  等走出一段路,蘇輅才吩咐金剛:“明天你出城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那種破落書院,不用太有名的,也不用太大的,最要緊的是窮。到時我給他們投資,什么是投資你別管,大概就是捐幾棟教學樓什么的。”蘇輅隨口交待完了,又給金剛強調自己的要求,“反正你給我好好找個破落書院,找好了立刻告訴我。”

  金剛依言應是。

  第二日金剛就出去打聽開封府周圍各大書院的情況。

  別人找書院都是求大求有名的,獨獨蘇輅要找又小又窮的,金剛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老實照辦。

  反正按照此前的經驗,哪怕蘇輅吩咐的事再荒誕,最后結果都不會差到哪里去。

  大多時候都是蘇輅賺了個盆滿缽滿。

  金剛效率很高,哪怕蘇輅要求那么奇葩,他還是找著了一處書院。那書院坐落于金水河附近,取名也直接,就叫金水書院。

  建立這處書院的老山長本也是個飽學之士,所以早幾年吸引了不少人前往就讀。

  可惜那位老山長病故之后,兒子是個不學無術之徒,一心想拿書院撈錢,嘴臉很是難看,弄得書院如今臭名遠揚。

  眼瞅著兄長把父親的名聲敗壞得光了,排行老二的現任山長梁懷璧忍無可忍地召集族老與書院夫子們把兄長逐出,自己挑起了大梁!

  只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位梁山長縱使有心要把書院重新辦起來,卻還是連夫子們的薪酬都發不出來。

  這種情況下,眾人能安心講學就奇怪了。

  留在書院里頭的基本都是些別無所長,只能待在書院里混口飯吃的家伙。

  許多人心里還琢磨著既然梁山長發不出錢,將來說不準要出賣書院抵債,到時候他們正好低價買點田地屋子!

  正因為不少人存了這樣的心思,書院才能勉強茍延殘喘!

  金剛打聽到這些東西,立刻回去稟報蘇輅。

  蘇輅兩眼一亮。

  這可真是完美切合他所有要求的空殼子書院啊!

  蘇輅說道:“走走,我們去這金水書院看看。”

  開封周圍水網密集,有四條河流穿城而過,金水河就是其中之一。去金水書院也方便,直接乘船而上,出城約莫兩刻鐘便到了。

  蘇輅帶著金剛和小翠跳上船,隨著晃晃悠悠的烏篷船往金水河上游而去。

  沿岸不時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橋梁橫跨河上,連通金水河兩岸,每條橋上都有不少游人客商經過,足見開封人煙之稠密。

  蘇輅舒舒服服地坐在船頭,好生欣賞了一番城里城外的熱鬧景象,也并不覺得路上有多無聊。

  船家常年在水上討生活,不僅船開得穩當,對周圍的情況也了如指掌。見蘇輅年紀小,又是通身金貴的公子哥兒模樣,自是熱絡地給他介紹了沿岸都是什么去處,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蘇輅聽得津津有味,下船時讓小翠多給船家不少船錢,喜得船家眉開眼笑,亮出一口偏黃的牙齒。

  蘇輅讓金剛在前面領路,自己點擊一鍵追隨,很快走到了金水書院附近。

  開封周圍十分平坦,沒什么險隘之地,這金水書院也算得上背山靠水,只是那山遠遠看去是個鼓包,走近一看就和平地沒什么區別。

  金水書院正好坐落于兩個鼓包之間,他們搞教育的有朝廷補助,鼓包周圍的田地都被低價賣給他們當學田,不僅買入價低,賦稅上面還有優惠。

  有這種優渥的條件居然還能把書院辦砸,不得不說上一任山長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蘇輅正要繞去找書院大門,就看到一個身穿麻布衣裳的小孩立在書院院墻的扇形窗之外,認認真真地豎起耳朵聽里面的講學。

  蘇輅走近一看,只見小孩在窗沿鋪了一層沙子,手里拿著根短小的樹枝邊聽邊寫。

  蘇輅好奇地側耳跟著聽,便知道這小孩是在蹭里面地課。

  小孩學得入神,直至里面得講學告一段落才察覺蘇輅幾人的到來。

  小孩嚇了一跳,囁嚅著說:“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被人驅趕,看起來像極了驚弓之鳥。

  蘇輅說道:“我不是趕你走的。”他看著小孩寫在窗沿的字,好奇地說道,“你字寫得這般好,家里怎么不供你上學?”

  小孩說道:“我家中有弟弟,弟弟要上學。”

  蘇輅看了眼小孩腳邊堆著的豬草,知道他是干活間隙跑來蹭聽的,不由對小孩說道:“你先別走,在這等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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