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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真是謝謝你了

  蘇輅心中的震驚自然不好和老江講。

  他拉著老江一塊分析起這份同年冊,發現這一科福建路或成最大贏家,不僅狀元出在他們福建路,高中人數還最多,光是進士就有六十九個!

  江南路、兩浙路緊追其后,也出了五十幾個進士!

  相比之下,他們益州路這邊只出了二十幾個,戰績相對有些慘淡,不過在全國之中還算是出挑的,名列第四!相較之下,有些顆粒無收的地方才該傷心。

  蘇輅說道:“第四也還成吧,我們益州路好歹也算名列前茅。”

  老江連連點頭,又給蘇輅講起今年科舉的大八卦來:原來狀元章衡家不止他一個人中了進士,他族叔章惇也中了。結果章惇覺得自己名次比侄子低非常丟臉,毅然放棄了這次科舉考來的功名,直接表示自己要回鄉重考去了!

  老江臉上頗有些羨慕妒忌恨,跟蘇輅感慨道:“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想想他考了那么多年,一直到四十好幾才終于考上,人家這個年紀輕輕考中的還覺得名次不理想要重考!

  蘇輅想了想,章惇,不認得。他搖搖頭說道:“這人心氣挺高啊,不如我三叔堅強!”

  老江一陣無言。

  你當侄子的,不好這么往你親叔心口扎刀吧?

  蘇輅口里雖然胡說八道,心里卻記下了章惇這個名字。

  這種心氣高的人搞起事情來肯定也很了不得,他得多注意點兒,免得到時候和對方起了什么沖突。

  有點心理準備總比沒有要強。

  蘇輅把同年冊挨個分析了一遍,見老江一臉的春風得意,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來到北宋已經快十年,眼見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只有他的金手指讓他時刻記得自己來自另一個時代。

  這些年來他接觸的人不少、了解的事情也不少,他很清楚想要在朝廷說得上話,一個進士出身必不可少,人脈更是得早早搭起來,臨陣磨槍只會死的很慘。

  看著眼前這一串串聞名于后世的名字,蘇輅不由想起后世那個有名的李約瑟難題:盡管中國古代對人類科技發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貢獻,但為什么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近代的中國發生?

  這個問題,答案很多,分歧很多。

  不少人從地域、思維、觀念、政策、文化等等方便進行了相應的回答,蘇輅曾經看過不少這方面的內容,知道這些觀點都有一定的道理。

  中國處于一個相對安逸的環境之中,遼闊的大海與險隘的山嶺合抱著整片中國大地,讓中國形成了一個比較封閉的先天環境,即使起了戰亂,那也是南北互搏,鮮少有真正亡國滅族的危機。

  而對于老百姓來說,千百年來過的又都是小農經濟生活,吃的穿的大多自給自足,他們只需要安分守己地過日子,便能按部就班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自從科舉誕生以來,讀書變成了普通百姓上升的重要渠道之一,而且還越來越重要,宋明之際朝堂幾乎成了文人的天下。

  文人們不僅重文輕武,還重文輕技,既沒有利益在后面驅使,也沒有地位提升的希望,真正有能耐的人都科舉去了,自然沒人愿意勤勤懇懇去攀科技樹。

  至于到了清朝,更是不提也罷。

  這種環境之下,想要早早點亮科技樹是很不容易的。

  士農工商士農工商,讀書排第一,務農排第二,搞技術的、搞經濟的,那都是末流!

  巧的是,這兩樣正是后世驅動社會發展的動力以及衡量綜合國力的重要指標。

  一個人怎么才能改變一個時代?

  一個人怎么才能左右所有人的想法?

  為什么王安石所在的這個時期涌現了無數人才,最終王安石變法卻寥落收場,甚至釀成整個北宋最慘烈的黨爭,間接導致幾十年后北宋變成了南宋?

  也許因為他要對抗的不是某個人、不是某個利益集團,而是整個時代。

  王安石的思想與整個時代格格不入。

  有些東西扎根了上千年,根深蒂固、枝繁葉茂,早已根植在每個人的骨血深處。

  自古以來,改革時動刀子的地方越多,觸及到的利益就越多。

  要是不能讓人看到各項改革舉措的好處多于壞處,心甘情愿地跟著你干,路只會越走越窄。

  蘇輅站了起來,把小手背到身后,踱步走到外頭的走廊上透氣。他在廊下站了許久,嘆著氣說道:“春天快過去了,天氣馬上要熱起來了,得讓金剛趕早去預定點冰才行。”

  老江本來看蘇輅小臉緊繃地立在那兒,還以為他在思索什么要緊問題,一直沒敢出聲打擾。

  聽到蘇輅這么一嘀咕,老江才回過味來:蘇輅都沒到十歲,哪有那么多要緊問題好想?

  每天吃吃喝喝,才是蘇輅該干的事啊!

  老江應和道:“開封這邊冰好買,據說各家自己都存著不少,他們是不用去外頭買的。”

  蘇輅連連點頭:“你這倒是提醒我了,回頭要是我買不著冰就去跟我趙賢兄借,而且借了絕對不還!”

  一想到以后自己可能要給老趙家打工,蘇輅心里就很不得勁。

  要不是頭上懸著把不知什么時候會落下來的鍘刀,誰愿意辛辛苦苦去上班啊?

  狗大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蘇輅把同年冊還給老江,回屋開始自己的練字大業。

  還真別說,不愧是歐陽修和范鎮這種大佬送的字帖,他瞧著就是不一般。當初蘇輅練字時用的都是印刷字帖,筆劃和結構都是入門級別的,與眼前這些完全沒法比。

  最大的區別就是,歐陽詢的字筆鋒險峻,天生有著無法磨平的棱角。后世許多字帖偏就是把這份棱角磨平了,筆畫之間的細微變化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形式化的工整。

  這就失了歐陽詢那股子精神氣。

  當然,對于需要把字練得漂漂亮亮來應付高考的學生來說,這份端正工整已經足夠了。

  蘇輅本來覺得自己的字還算過得去,對著歐陽詢他們送的字體認真揣摩了幾天,便發現自己的問題所在。難怪自己的字軟趴趴,他寫字就是只求工整,缺了點精神氣!

  蘇輅有了這番感悟,很快感受到了練字的趣味,不僅在家會練,到了資善堂也抽空練。

  反正總是要寫功課的,順便練練字就是了。

  現在他寫起字來已經很熟練了,就差幫它找到靈魂了!

  一開始趙仲鍼與王雱都沒注意到蘇輅在做什么,后來見蘇輅比平時勤快了不止一星半點,趙仲鍼才忍不住問:“你開始練字了嗎?”

  蘇輅嚴肅點頭。

  他都快為自己的勤快感動了!

  趙仲鍼卻說道:“你這個歲數才練,有點晚了。”

  蘇輅停筆看他:“你幾歲開始練字?”

  趙仲鍼如實回答:“三歲。”

  王雱在旁邊應和:“我也是。”

  蘇輅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蘇輅開始和趙仲鍼兩人講科學:“這不好,小孩子的手還那么小,長期握筆容易變形!”

  趙仲鍼和王雱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好像沒變形啊。”趙仲鍼實話實說。

  “反正不能這么禍害小孩。”蘇輅堅持己見。

  趙仲鍼說道:“那五六歲怎么也該好好練了。”

  蘇輅面色沉痛:“那不是沒想到以字取人的人那么多嗎?”

  看看歐陽修和范鎮,得知范進中舉是他抄的以后不驚嘆一下他的絕世才華就算了,還給他送字帖羞辱他!

  字丑怎么了,字丑難道有錯嗎?

  他腦子都會了的,就是手沒跟上而已!

  趙仲鍼見蘇輅一臉痛苦,自然不好再說什么,只熱心地給蘇輅提了個新建議:“我開蒙時夫子曾說,習字不能局限于一家,哪怕是專練一種,也得多看看別家是怎么寫的。只有眼界足夠開闊了,運筆才能揮灑自如。我手中存著不少好字帖,回頭都給你帶來,方便你多看看多寫寫!”

  蘇輅:“…”

  我真是謝謝你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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