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的事離蘇輅太遠了,他不關心。
皇帝有沒有兒子,離蘇輅也太遠了,他關心不上。
知道張方平只是日常憂國憂民,蘇輅便放下心來,溜達回去睡大覺了。
光是看張方平喜歡杜甫,就知道張方平是什么性格了,憂國又憂民,頭發遲早掉光光!想想他岳父,以后頭發全沒了,眼睛又不好使,老了可怎么辦才好喲。
第二天,蘇輅就讓蕓娘做點加芝麻的吃食,給張方平防止禿頭用。
養生,就是要防微杜漸!
午飯的時候張方平看到一桌子芝麻,眼神落到了蘇輅身上。
自從蘇輅來了,廚房大權就逐漸淪陷,一開始蕓娘只做一兩道菜,后頭廚房上下都聽她指揮,基本每天的菜色都是蕓娘安排下去的。當然,蕓娘只是安排菜色和調教廚娘,沒全部自己動手,因為蘇輅不許。
他家蕓娘當然只需要做給他吃,旁的人偶爾嘗個味兒就行了,難道還想天天吃蕓娘親手做的菜?
要不是蕓娘喜歡做菜,蘇輅也不會讓她一天到晚下廚房。
蘇輅接收到張方平滿含疑問的目光,語重心長地對張方平說道:“老師,我昨日讀杜工部的詩,讀到一句‘白發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想到您格外喜歡他,肯定事事向他看齊,要是您老了頭發也這樣了,師娘多難過啊!所以我特地叫蕓娘琢磨了一些加芝麻的菜,讓您平時多吃點,您看芝麻黑不溜秋,肯定可以以形補形,讓您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
張家小娘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張方平臉皮抽動兩下,覺得這小兔崽子簡直是老天派來折騰他的。
人好好一首詩,他不去看“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反而看別人頭禿沒禿,像話嗎?!
眼看張方平要發飆,馬氏眼疾手快地給他夾了塊芝麻桂魚,打圓場道:“行了,吃飯吃飯。”說著她的目光忍不住往張方平頭上瞧了眼,想到張方平每日一早梳頭時掉的發,還真有點擔心張方平禿了,不由補了句,“都是輅哥兒的心意,你得多吃點。”
張方平氣結。
小孩子胡說八道就算了,她剛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還真信了那勞什子以形補形了是吧?
蘇輅見張方平眼神不善,吃完飯趕緊溜了。
“大人們啊,就是聽不得實話、不肯面對現實。”
離得遠了,蘇輅又把小手背在身后,一臉深沉地感慨起來。
小翠眼觀鼻鼻觀心,當做什么都沒聽見。
金剛倒是搔搔后腦勺,耿直地追問道:“芝麻真的能以形補形嗎?”
蘇輅轉頭瞅了金剛一眼,說道:“你也沒禿啊,關心這個做什么?”
“就問問,以后說不準用得上?”金剛說道。
“沒想到你還挺好學的。”蘇輅感慨了一句,倒也不吝于給金剛答疑解惑,“很多事其實吧,信則有不信則無,吃上一點又沒壞處。你想想看,就算不能以形補形,你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說不準就能分一丟丟給你的頭發,你的頭發可不就茁壯生長了?”
金剛點頭,明白了,他們家小郎君就是在忽悠人。
水晶到手了,蘇輅便也不怎么出門,只去老張那邊轉悠轉悠。
老張手上還有別的活,每天只騰出一兩個時辰來搗騰蘇輅需要的東西。不管多精細的活兒,都難不倒如今的手藝人,沒過幾天,老張就按照蘇輅的要求給水晶鏡片加了涂層。
涂層很薄,涂的是鎳。
巴蜀和云南是鄰居,云南那邊鎳礦比較多,偶爾也會流出一部分到巴蜀來。
老張按照蘇輅的要求找了一圈,可算是把這玩意找著了,就是用量上得反復斟酌,涂層既要能防紫外線,又得注意鎳別超標,這玩意超標了容易導致過敏。反正蘇輅提了一堆龜毛要求,把老張支使得團團轉,花了好些天才把遮陽鏡給搗鼓出來。
蘇輅越發覺得現代社會發展起來真是奇跡,遮陽鏡這種街邊五塊十塊都有得賣的玩意,想靠手工做出來居然這么難。
當然了,后世那些五塊十塊的遮陽鏡大多是騙人的,基本只能讓你視線變暗,實際上卻沒什么阻擋紫外線的效果!真正的大師手作后世也賣得挺貴的,算下來其實也差不多。
蘇輅拿起一副遮陽鏡戴在自己臉上,整個視野一下子鍍了層灰黑之色。
“你們看我是不是帥氣逼人?”蘇輅轉過身問小翠和金剛。
墨鏡這玩意很適合用來耍帥,不過前提是你得帥,蘇輅現在也才七八歲,模樣確實挺俊秀,就是跟帥還沾不上邊。
偏他還往臉上搞副能擋住他半張臉的遮陽鏡,問話時甚至驕傲地揚起下巴。
這就讓人不知該怎么回答了。
金剛只能搔著后腦勺說:“應該吧。”
小翠壓根不吱聲。
蘇輅見他們都不懂夸人,意興闌珊地摘下了一個勁往下滑的遮陽鏡,轉頭對老張說道:“很不錯。”他讓小翠給老張結了工錢,揣上幾副遮陽鏡去給張方平獻寶。
張方平正在和人議事,蘇輅壓根沒把自己當外人,跑過去一屁股坐到張方平旁邊,準備光明正大地旁聽。
張方平擺擺手讓其他人都忙自己的事去。
蘇輅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怎么不接著議事了?”蘇輅一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表情。
張方平瞥他一眼,說道:“誰知道當著你的面議事,回頭會不會被你搬到勾欄里頭?”
蘇輅說道:“我是那樣的人嗎?沒經過您的同意,我絕不會隨意盜用!”
張方平信他才怪,無情地戳破他張口就來的謊言:“你那兩出戲有征得狄將軍和你爹的同意?”
蘇輅麻溜地轉移話題:“我給您弄了件好東西!”
張方平奇道:“什么好東西?”
蘇輅把遮陽鏡掏了出來,說道:“這個!您戴戴看,要是戴著不適合,我一會叫老張再改改!”說著他還拿起其中一副遮陽鏡示范給張方平看,“您看看,就這樣戴,您戴戴看。”
張方平沒馬上跟著戴上,只問這玩意有什么用處。
蘇輅就給張方平講解了一番,說他的眼疾算是雪盲癥。
雪那么白,要是白茫茫一片沒別的遮擋物,太陽照在上面會折射成強光照在人眼睛上。這時候你的眼睛要是脆弱點就會出問題,而且每到雪天就容易復發,如果一定要在雪天到處走的話,最好戴上這可以遮陽的護目鏡!
張方平聽蘇輅講解了一通,說道:“你這幾天總往老張那邊跑,就是在搗鼓這個?”
蘇輅直點頭。
張方平沒再說什么,他戴上遮陽鏡站起來一看,周圍的景色都黯淡了不少,但往外頭的積雪看去時確實沒了那種灼眼的感覺。
難怪蘇渙格外愛重這個幺兒,這小子操蛋起來是真的操蛋,窩心起來卻也是真的窩心。就算是親兒子,也不會費這么大功夫弄出這樣的新鮮事物來吧?
張方平走到門邊,背著手賞了會雪,才努力壓著想要翹起的嘴角,語氣淡淡地評價道:“還行。”瞧見桌上另外幾副遮陽鏡,張方平又教育了蘇輅一句,“人老張挺忙,你讓人幫忙做一副就得了,做那么多做什么?”
蘇輅挺想把遮陽鏡搶回來全部帶走。
這些大人啊,一個兩個都不坦誠,就不能好好夸夸他這個乖巧孝順尊師重道的好孩子嗎!
要是他以后走上了歪路,絕對是他們的錯!
是他們沒有給他這個可憐的孩子足夠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