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最后灰溜溜的走了,懷里還揣著竹簡。還順走好幾副馬鞍和馬鐙,指了指胖虎,“國師,這胖虎肥的很,絕對好吃,哧溜!”
關門,放狗!
李信只得把隨身的玉佩放下贖身,這才得以離開涇陽。這家伙上輩子絕對是流匪出身,還從白稷這順走了幾顆土豆,還說帶回去耕種。
這其實倒無所謂,李信還不至于蠢到把祥瑞吃了。要讓鮑白令之等博士知曉,絕對能把他給噴到死。他想的是先自己種點,然后再帶至隴西傳開。
“唉,虧了虧了…”
淳于越一邊說,一邊把美玉鎖在木盒內。上次王翦上門來討要土豆,白稷都沒給,竟讓李信個憨憨帶走了幾枚。
玉璞是上好的藍田美玉,色澤通透,值錢萬。可和土豆這種祥瑞比起來,那就是渣渣。更別說還有馬鐙和馬鞍,更是血虧。
馬鐙馬鞍就制作來說,其實沒多少難度。要說做的細致那肯定要費不少力氣,但以現在來說能用就好,沒那么多的講究。
有此等好東西,秦始皇自然不會放過。已經敕令南陽郡調動三千戶匠師,即刻趕制。以熟鐵制成便可,材料簡單便宜。
煉鋼法目前還處于保密階段,其余圖紙也需妥善保存。外傳者,夷三族。胖子知道馬鐙馬鞍對騎兵的重要性,但肯定是瞞不住的。
見識過白稷的手段,他很放心。未來的戰斗,會因為白稷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淳于越放下書冊,悠悠的嘆了口氣。愛不釋手的撫摸著書冊,猶如在愛撫女人光滑如玉的后背。嗅著那濃郁的紙香,頓時令淳于越神清氣爽。
這是經過印刷后的《千字文》,裝訂成書,用的是后世的包背裝。書頁背對背地正折起來,有文字的一面向外,版口作為書口,然后將書頁的兩邊粘在書脊上,再以針線穿釘。
加起來總共就三十余張紙,光千字文肯定不需要這么多的。所以里面還有些是基礎教材,包含《呂氏春秋》中的部分寓言故事。包括基礎算學也在其中,都是基礎。
這就是私塾的教材,一本書承字近萬,一卷竹簡都比這重。淳于越對其是愛不釋手,教材可都是他按照白稷的意思,親自編撰的。
包括瑯琊石刻,都榮登教材。按照白稷的說法,這就叫思想教育,培養他們的愛國情懷。稚童皆是如同白紙一張,以后會成什么書,全都看淳于越如何揮毫潑墨。
他們對于曾經的仇恨,知之甚少。只要秦國盡量不去提及,自然可以讓他們放下往日的仇恨。再加上宣揚諸夏一體,天下大同為大勢所趨,早晚能平息宿怨。
只不過私塾還在建,稚生也不多,書籍還不夠,一切還處于理想構造中…
孟草現在又有了新活。除開要在造紙坊內曬煤運煤,還得去食堂打點。沒工錢,只是臨走前可以帶幾個粗饅頭回去。
她的兩個弟弟現在都拜師魯匠,學習鑄造。現在就幫著打造馬蹄鐵,其他比較高深的就沒讓兩人做。年紀都不大,一個十四,一個十二。魯匠待他們也不薄,工錢每天按時結算,還管吃。
吃的不說多好,但絕對比之前強的多。能吃干的,就絕對不會給稀的。雞蛋河魚,天天都有。偶爾還會燉個羊骨湯,鮮美的很。加上實心大饅頭,頓頓都吃的恨不得拍肚皮。
上次白稷還每人發了二尺葛麻,讓他們自己做衣服。好歹也是牌面,不能穿的太寒磣。新衣服很多人都有,卻沒看到有人穿出來的。
沒辦法,在煉鋼廠里頭,熱的渾身大汗。稍微不注意,可能就會燙個窟窿,誰舍得穿新衣裳?一個個都摳的恨不得把銅錢掰成兩半花,有點錢便會藏起來。居安思危,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吃得好穿得好,決計不會亂花錢的。
可問題在于,他們這么干是爽了,白稷咋辦?
白稷的功勛值全靠他們的生活水平。手里有錢有糧食,可生活水平和之前沒啥區別,一個個摳的不行,這讓他是一個頭兩個大。
上次白稷提了一嘴,說一天得吃三頓飯。
聽到這話,好幾個黔首差點栽河里頭。
三頓飯?
昊天在上,涇陽里頭誰這么糟蹋糧食,那絕對會被戳脊梁骨唾罵。一天兩頓飯,已是不敢想的事。三頓飯,那是勛貴才能享受的。
孟草把葛衣上的褶皺捋平,忐忑的站在府邸門前。望著氣派的大門,不敢上前。她是今天剛好放假,想著來求白稷做件事。
正所謂長姐如媼,家里二老患了病。重擔全落在她的身上,現在兩個弟弟干活倒也能幫襯著些。只是,孟草有自己的想法。
前幾天孟草聽齊軒說起個事情,君上是打算要建個私塾。將會超越齊國的稷下學宮,有當世大賢于學府傳道授課。甚至,白稷也會偶爾開課。
白稷學究天人,有經天緯地之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能得其傳課,那就有出仕的機會。
在這時期,只要識字便是了不得的人物。當個里正綽綽有余,若是再有些學識,成為亭長乃至縣吏都可能。能出仕就職,絕對比在地里頭刨食吃來的強。
孟草雖然不識字,卻識大體。只要私塾建立起來,必定會有不少人搶著入學,怕是鄰縣乃至京畿勛貴都要趕來。別的不用說,白稷一人便抵得上百家顯學。沒看到皇帝連少子胡亥,都交給白稷了?
勛貴若來,還有他們的份嗎?
孟草鼓起勇氣,拎著竹籃輕輕叩門。
尚牛打開房門,發現是孟草后頓時有些詫異。
“汝這是?”
“孟草求見君上。”
以白稷的身份,自然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不過他很親民,只要有事就能來府上求見。當然,沒事找事的那種還是算了,會被直接趕出去的。
尚牛點點頭,便走在前面。
為了安全考慮,胖虎這些好戰分子都在后院。前院能看到的只有蒼鴿和發財,還有兢兢業業干活的大毛。
“孟草,見過君上。”
白稷正在給碎玉灌仙氣,禾苗則是小心的悉數收起。看到孟草來了,正好也都灌輸完畢,白稷便示意孟草免禮。
誰料到孟草卻是非常干脆的直接雙膝跪在了地上,雙手捧著籃子高高的舉了起來。葛布被風吹開,里面放著兩個肥碩的豬蹄膀,還帶著血絲,一看就知道是剛買的。
“請君上收下束脩。”
束脩?
“你是為你兩個弟弟而來。”
白稷望著兩個豬蹄膀,也是有些動容。
孟草家境很不好,二老都是積勞成疾,只能慢慢調養。徐福多次去看過,現在是稍微好了些,家里沒幾個錢。種的收成也不好,交了田賦怕是連吃的都不夠。
兩條豬后腿重約六十斤,算起來起碼兩百錢。孟草從在造紙坊干活到現在,加起來怕是都沒這么多。只怕還找雀或者其他人借了不少,才買下這兩條豬后腿。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這是白稷父親抽了兩支旱煙后說的話。從未求過人的他走遍了村子,遭受不少人的冷眼,換來不少幾毛的小票,變成了學費。
孟草,也大概如此。
束脩屬于是規矩,必不可少。
“求君上收下!”
孟草再次叩首,眼眸泛紅。
“老淳。”
“在。”
“去庫房拿個三百錢。”
白稷望著孟草,“你且起來。涇陽上的傳聞,且聽聽就好。該收多少稚生,本君自有打算。束脩便免了,本君不需要這些。汝弟還算聰穎,吃苦耐勞,若是他們愿意,等私塾建成后可以來試試。”
孟草眼睛頓時升起些許霧氣,作勢便又要給白稷行跪禮。
“不用再跪。”白稷揮揮手,“告訴他們兩,讓他們好好準備。等入學后,本君會調整好時間,讓他們勤工儉學。”
“勤工儉學?”
“就是一邊做工,一邊學習。”
“不行的,孟草可以做工!”
孟草連連搖頭。在她看來能讀書便足以,就得花費全部的精力,再去做工不是浪費嗎?
“他們該肩負起責任。本君要收的徒弟,不是五谷不分的書呆子。家境貧寒沒關系,可以在課余去做些零工,總不至于餓死。”
白稷的態度很強硬。現在都早熟的很,七歲的稚童便已知道要幫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私塾不至于一天到晚都得上課,在不影響學業的基礎上做些零工還是可以的。
像孟草家全靠她一人,如何撐得住?
“你若不答應,便不用送他們來了。”
白稷揮揮手,態度非常強硬。
聽到這話孟草差點被嚇哭了,把頭甩的和撥浪鼓似的,“孟草,多謝君上之恩。”
“拿上這錢,把欠的債還了。”
淳于越把一籃子銅錢給了孟草,至于她買的豬后腿自然會留下。三百枚銅錢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用葛麻蓋好,孟草幾度哽咽。
他們這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碰到白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