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宮闈內,朝公們皆是議論紛紛。
馮去疾走在前方,神色淡漠中透著幾分期待。
作為右相,他在朝中地位極高。秦始皇出巡,朝中諸多事務皆是交予馮去疾等臣處理。
其嫡子馮劫為御史大夫,某些時候可補丞相空缺,胞弟馮毋擇為武信侯。馮氏也當的上是秦國豪族,祖上還是韓將馮亭。
馮去疾為人勤勉,待人寬厚。做過御史丞,干過御史大夫,現在如愿拜相封侯,登上權利寶座。白稷的出現,讓他感到莫名的危機感。
除開趙高受牽連,諸多方士皆被扣押起來。為首幾人已被坑殺,無人知曉原因。要知道,秦始皇之前對這些方士可是好的沒話說,要什么給什么。為求長生,不斷服用丹藥。
馮去疾知道,這些肯定皆和白稷有關。能讓皇帝態度如此轉變,僅白稷一人。王綰免官,趙高被逐,難免會令朝野暗中猜測。
這水很深,很渾。想在里面混的好,必須得要有雙慧目,分得清是非黑白,知道該做什么。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位置想坐穩,談何容易?
還好,距離不算太遠,不時便已來至仙緣宮。
這是始皇帝親自敕令改建,里面還有片桃花林,便是依桃花源內所造。幾乎是完全還原,包括竹屋和外面的石板。
知道白稷喜歡釣魚,還專門開鑿河渠。仙緣宮中間就是條河流,流淌著涇水。以后他要樂意,拿著魚竿隨便就能找到個合適的地方。
秦始皇不明白釣魚有什么樂趣,只有那些沒肉吃的黔首才會想著去捕魚。白稷也不缺這口吃的,釣完后還會把魚放回去。
不過,他尊重白稷的愛好,他既然喜歡釣魚,那便給他安排上。
來至庭院,正好看到白稷站在三口大缸前面,尚牛和禾苗連忙行禮。
“仙師。”
“陛下。”
白稷拂袖作揖。朝野這么多大臣都在,該做的禮儀還是要做的,不給面子是不行的。
烏泱泱一大票人走了過來。
馮去疾則是仔細打量著白稷,蒙毅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當朝右相,馮氏,去疾!”
“見過仙師。”
“君侯。”
兩人也是抬手示意。
馮去疾,白稷自然是聽說過這號人物。極其有能力的人,在后來面對迫害,選擇和兒子馮劫自殺,留下句將相不受辱。
看起來年紀要比李斯大些,四十五左右。鬢角泛白,留著濃密的山羊胡。
對馮去疾的了解,白稷僅限于史書上,這些天從胖子口中倒是知道了些事。馮去疾早年出自儒家,后又學了縱橫家的本事,還精通墨家治國治民的手段。在呂不韋為相之時為御史丞初露崢嶸,一路走來也是不容易。
“這三缸便是祥瑞?”
老秦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的,直接進入正題。
白稷點點頭。
百官都在,淳于越這憨憨帶著冠冒站在后面。
手里捧著卷空白的竹簡,上面只寫了寥寥幾字。
維二十八年,庚午月。仙入咸陽,居仙緣宮,祥瑞大熟…
后面還沒記載呢,提著狼毫筆,上面墨水都快干了。等待會記錄的時候,再蘸筆墨。
里面最起勁的莫過于位中年人,直接趴在大缸上,臉都快湊缸里頭,用力的嗅著。
“這是祥瑞之氣!”
行家啊!
呸!這還用你說?
門口看大門的都知道。
這位便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內史,司馬翌。
嗯?這名字有點耳熟。
此人祖上是秦國前將軍司馬錯,而今貴為治粟內史,主要掌管谷物金玉,簡單說就是管國庫的。
缸里面的土豆苗已經開始變黃,葉片萎縮,是大熟的標志。
白稷介紹著,淳于越和另外幾個博士奮筆疾書。
筆鋒就沒停頓過,就和賽馬似的,看誰寫的快寫的好。
嘖,當個速錄也不容易。
別人還好,白稷說的五成都是白話,他們還得修改。竹簡就這么大,他們可沒本事全記上去。在幾個博士差點斷筆折簡,白稷可算是全都講完了。
“所以,能開挖了嗎?”
“挖吧。”白稷擺擺手,“挖好了趕緊儲存起來,盡量避免陽光暴曬,不然容易腐爛變質,還會中毒。”
中毒?!
幾個大臣面面相覷,皆是透著駭然。
“好好保存就不會中毒了。”
“這是為何?”
“因為科學。”
李斯:…
蒙毅:…
群臣:…
淳于越筆都快折了,這活沒法干了!
不是白稷不解釋,是壓根解釋不通。就像他說辣椒其實就是種毒藥,有人會信嗎?
咳咳,他們可能真信!
挖祥瑞這種事情,自然不能交予他人。秦始皇表示得親自挖出來瞅瞅,還讓淳于越好好潤筆。
于是乎,秦史上又多了濃濃的一筆。
皇帝采祥瑞,天生異象,頭頂金云,得之!
秦始皇手里提溜著一大串的土豆,每顆都得有兩三斤重,比拳頭還大。賣相也好,沒什么坑坑洼洼的,肯定好吃。
白稷瞄了半天,金云反正沒看到,烏云倒是有幾朵。
接著論資排輩,先是馮去疾動手。就像是土撥鼠,雙手在土里頭賣力的刨著。不敢用器具,萬一傷了祥瑞當如何?
雙目赤紅含著淚光,手里捧著一大串。就沒小的,個個都賽拳頭那么大。
司馬翌激動的拍著大腿,在邊上算著。按照這產量,豈不是得超過五十石?!
這是足以功德成圣的無上功勞,就是讓白稷現在入祖廟,受公室歷代香火供奉都不過分。
土豆全都挖出來了,壘成個土豆堆,用葛麻暫時披了起來,避免陽光的直接暴曬。
“大概多少?”
秦始皇握緊雙拳,轉身詢問。
“超…超五十…石!”
司馬翌結巴著開口。他這是粗略的計算,實際上是往少里說了。
秦始皇手里握著土豆,揉揉眼睛,笑了。
馮去疾,李斯,王賁,蒙毅也都笑了。
笑的很開心,很大聲!
自并六國來,這是他們笑的最開心的一次。
似乎,一切困難都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