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亭地處睢陽里城西六十里外,一向很少人來。新亭長盧少夫一月前剛剛上任。他是從沛縣開始跟隨皇帝打天下的老兵。
盧少夫跟隨皇帝打天下,他那些老鄉親友作戰都十分勇敢,大部分都死在了西征的路上,也有活下來當了校尉將軍的。唯獨盧少夫貪生怕死到連皇帝也知道他。
皇帝論功行賞時特地想到了自己的這個老部下,問劉交:“之前跟隨我起義的盧少夫還活著吧?”
從劉交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此時盧少夫已經做到了百夫長,按理說憑借此等軍銜加上盧少夫元從皇帝的資歷,做一任縣令也是夠格的。可是皇帝一句話便輕易決定了盧少夫的命運:“他既然不肯為朕賣命,便給他找個穩妥的地方做一任亭長去逍遙自在吧!”
盧少夫接到自己的任命后,卻也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不敢有半句埋怨,很爽利地接受了任命。
莫春已過。夏日天氣炎熱。這日中午,更是艷陽天氣。光線明亮而刺眼,將人照得口干舌燥。盧少夫帶領兩個亭卒匆匆而歸,還未進門便朝亭舍中喊:“大牛!快給老子端些涼水來沖面。”
盧少夫話說完,腳步也踏進了亭舍中來,卻看到亭舍內跪坐著一男一女。
男人是個胖子,四五十歲年紀,身穿紫色綢緞布料,一雙眼睛小如綠豆。
女人個子嬌小,本是嬌媚可人的年紀,可眉目間帶著一股煞氣,腰間懸著一把短劍。
至于盧少夫喊叫的大牛則被人當成豬彘一樣捆綁在地上,嘴里被塞了布,原本已經不動彈了,此時快捷到盧少夫回來,又拼命地掙扎起身子。
俗話說來者不善。盧少夫強打起笑容,卻趁面前兩人不注意忽然朝身后喊去:“賊人襲亭,快去通報縣公!”
盧少夫能這般反應,倒也算是有見識了。那兩名跟隨他一起回來的亭卒本應該逃跑通報消息的。可這個時候,胖男人將用綢緞蓋著的桌面掀開了,金燦燦,明晃晃一片,是金餅。
這個世界上也許有人能夠不為黃金所惑,但絕非那兩名本要逃跑的亭卒。他們慢慢地轉過身,呆愣愣走到了堆放金餅的桌案前。
盧少夫偏偏是那個怕死的。他見自己那兩名手下被黃金誘惑,自己卻拔腿往外跑。
不曾想門外早有人把守。兩蒙面黑衣手持利刃,攔住了盧少夫的去路。盧少夫被迫退到屋內。
“盧少夫,皇帝中軍親兵營百夫長。卻因貪生怕死被皇帝從縣令名單中除名。看來我們沒找錯地方。”胖子微笑著對旁邊的帶劍女人道。
盧少夫見對方對自己十分了解,早已驚懼,問道:“二位莫非是兄弟會的人?”
胖子輕輕點了點頭,沉吟道:“想我兄弟會本是秘密組織,如今竟是鬧得人盡皆知了。盧少夫,你既然知道了我們是兄弟會的人,也當知道我們的來意…”
盧少夫強笑道:“小人不是兩人肚里的蛔蟲,哪里知道二位什么來意?”
胖子笑意不見了,冷冰冰道:“皇帝讓你來此,不就是為了監押武平侯嗎?”
盧少夫既無可辯駁,便沉默不語。
胖子又轉身與帶劍女人道:“盧亭長既然不愿配合我們的行動,接下來便要靠我們自己了。”
帶劍女人點了點頭,將劍拔出,送入盧亭長心臟,動作簡單直接。
胖子的眼皮跳動了下,卻也沒有多說什么。盧少夫既死,剩下的亭卒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都被帶到背地里殺死了事。
此處金餅沒了用處,被重新放回了箱中,抬入倉庫。
沒有盧少夫的配合,兄弟會想要救出劉信便需要更多的人手。這些事情都要胖子一人安排。帶劍女人出了亭舍門,一人面向夕陽遙望。
直到夕陽將人影拉得老長,光線暗淡,一支隊伍出現在了遠方高坡上,向大樹亭駛來。胖子也已經帶回了二十名好手,埋伏在亭內亭外。帶劍女人轉身進了亭舍內,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時而啜飲一口,只是左手握緊的拳頭暴露了她有些緊張的內心。
胖子從亭舍外跑了進來,與帶劍女人道:“情況怕是有變。武平侯怕是不在那隊伍中!”
“你如何知曉?”
胖子道:“隊伍不足十人。怕是皇帝用了疑兵之計。這一路是故意吸引我們人手的。他們人這般少,我們完全可以不用埋伏,直接上前打劫!”
后面的話已經是氣憤之語了。
這帶劍的女人便是虞小株。胖子便是兄弟會的成員田七。虞小株劍術高強,田七老辣狡猾。他們在救出劉信的目標上一致,才走到了一起,準備聯手救出劉信。
虞小株聽了田七的話,本人并無多少主意。田七卻已然決定要帶隊打劫西邊來的隊伍了。
畢竟在田七看來,劉信已經可以斷定不在對方隊伍中,此次要打劫,純屬泄憤。
虞小株并無太多心思,見田七帶著二十來人朝西去了,她也迎了上去。跑到中途,田七因為體胖落了下來,最后是虞小株領著人與西面來的隊伍迎了上去。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對方見到虞小株等人沖來,并沒有逃跑,仍是一路東來,和虞小株等人相遇在中途。
領隊之人換成了婁敬。一支十人整的隊伍,劉信端坐在囚車的木籠子里,卻并不像一個囚犯。木籠子里有桌案,除了茶水用具,桌案上還放著一卷用作消遣的《道德經》。
虞小株沒有想到真遇見了劉信。她擔心婁敬拿劉信要挾自己,便二話不說與婁敬隊伍中的人斗了起來。
虞小株劍術高超,田七找來的人也都是練家子,很快將押送劉信的漢兵盡數斬殺了。
期間,婁敬卻是退到一邊,安安靜靜看著眼前略顯激烈的戰斗,直到虞小株見沾血的劍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婁敬并不害怕,卻還是微微一笑道:“姑娘好生無禮,我將武平侯安然無恙交到姑娘手中,姑娘非但不感謝我這個恩人,卻將刀劍放在我的脖子上,這是何道理?”
“小株大可不必猶豫。對待辯士,便不該許他說話,將劍貫進他口中最好。”劉信微笑著道。
婁敬苦笑著搖頭,擔心虞小株的刀劍,倒也收起了口舌,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