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自己的國慶日,是夷州幾代人心底里的驕傲。
幾乎早就忘記電視節目長啥樣的牛爾早上醒來,破天荒地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電視機。到了夷州后不久他就發現,夷州的電視節目,幾乎就是瀛洲人的世界。從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看電視。
牛爾趴在被窩看看時間。剛剛早上不到九點,電視節目已經和往常完全不一樣。
原本各個電視臺滿屏充斥著的瀛洲電視節目,此時已經消失不見,代之以大多都是各類慶祝國慶的節目。從新聞報道到綜藝,以及長官府廣場的慶祝活動實況轉播,不一而足。
早飯后十點左右,在艾米特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下,牛爾就讓三豹子開車,昨晚住在櫻花山莊幾個人,濱崎步,姚娜,蔡琳琳,以及艾米特,柳妍和牛爾幾個人傾巢出動,直奔長官府慶祝活動現場。
姚娜和蔡琳琳是第一次來夷州,恰巧就趕上了國慶日。艾米特雖然生長在夷州,卻跟她們兩人幾乎一樣,對夷北市,對整個山下的生活完全不熟悉。而濱崎步也是第一次經歷夷州的國慶活動,同樣充滿好奇。
一行人足足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直到下午牛爾接到陳雷的電話,才匆匆趕往小巨蛋,開始準備晚上的正式演出。
盡管幾個人都非常想看看夜晚的焰火施放,但那個時間點就在演出前面,演出準備還來不及,根本不可能了。
徐婼瑄姐妹和她們的媽媽黎雲歌也逛街一天,在長官府慶祝現場還遠遠見到了牛爾一行人。但牛爾他們顯然沒有發現她們娘三個。
盡管牛爾的演唱會沒有姐妹倆的份,但她們還是早早就搞到了門票,早早地就來到了小巨蛋的演出現場。
姐妹兩個對牛爾有怨氣,加上黎雲歌無中生有的挑撥,徐婼瑄姐妹雖然離開了櫻花山莊,對牛爾的演唱會仍然極為關注。
沒有報幕。
演唱會現場和舞臺燈光的變幻,宣布了演唱會的正式開始。
第一個節目也并非牛爾的演唱…空空的舞臺上沒有一個人,只有背景屏幕上的視頻開始播放,音樂聲起。
這首歌的前奏幾乎所有的鄂冠中都非常熟悉。隨著前奏聲起,舞臺的兩端分別出現了牛爾和蔡琳琳。
幾乎所有人都不認識蔡琳琳,舞臺大背景上那些個字幕和場景,及其那些場景的轉換,也非常陌生。
悠遠而低緩的鋼琴聲中,大屏幕上黑底白字,不斷地出現著一個個人的名字。
“趙登禹,郝夢琳,邱邵云,楊亙思,揚海…”
這些名字有夷州的英烈,有神州大陸的英烈;有抗戰時期的,有抗美援朝時期的,也有向封建帝制打響第一槍的英雄們。
滿滿一屏又一屏的人名,出現又隱去;隱去又有一些新的人名出現。
有些人的名字耳熟能詳;有些人的名字,他都沒聽說過。
人物名字全部隱去后,大屏幕上的底色變成了鮮紅色。
然后干干凈凈的底色中,出現了幾個大字。
祖國不會忘記 大屏幕上的字幕漸漸隱去。
隨后就淡出了老黑白膠片的畫面。
正是嚴冬時節,滿屏的一片白雪皚皚中,志愿軍跨江入朝的滾滾戰車和人挨著人、隊列挨著隊列的鋼鐵人流,正在通過鴨綠江大橋。
長長的戰車與隊列人流,一眼望不到首尾。
畫面里的一角,是橋頭的路邊。有一位軍人正揮著雙臂打著拍子,一些女戰士貌似部隊的文工團,正在高唱著什么…
臺下的觀眾,大多出生于于保家衛國入朝參戰剛剛結束不久的階段。
從幼兒園到中小學,課本和影視劇讓他們對這段歷史有了足夠的了解。
換言之,他們就是在這些英雄事跡的熏陶和影響中長大的。
當時最受市民們喜歡的一項娛樂活動,就是看電影。最受男孩子們喜歡的,就是那些打仗的電影…
盡管現在他和同學們已經開始喜歡那些無所不能的大片和網游,當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戰爭類黑白片出現時,他的小心臟立刻就被牢牢抓住了。
那幾乎就是他少兒時期最美好、最難忘的記憶。
懷舊與戰爭,讓剛剛還在心猿意馬的張新澤,立刻就忘記了那個眼睛超大的小精靈。
此時牛爾一身迷彩服,在舞臺一側手拿麥克唱到,“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個。”
蔡琳琳身著夏季女空服,在舞臺的另一側接著唱到,“在奔騰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此時雖然是志愿軍和鋼鐵洪流的背景畫面,歌聲的旋律卻沒有常見的那種威武雄壯和氣 勢磅礴,而是更像流行樂的輕柔舒緩,還略帶有一絲絲傷感懷舊的味道。
但在尾音的處理上,與那首《我想把我唱給你聽》有些神似。
我是哪一個的“個”,以及哪一朵的“朵”,曲調在這兩個字上就像是打了一個對號一樣。降調后的音調突然又上揚,立刻就在前面略帶傷感懷舊的味道中,撒進了一縷蓬勃向上的陽光。
背景畫面拉近,拉近了那些入朝參戰的戰士隊列。
局部特寫和中距離畫面中,是那些非常年輕,年輕得還有些稚嫩的軍人面孔。
看起來他們的年齡,很多還沒有臺下一些學長們的年齡大。
牛爾:不需要你認識我,
蔡琳琳:不需要你知道我…
此時的背景畫面,轉換成了密密麻麻的一些刻著朝文字樣矮矮的水泥墓碑。
灰白色的水泥墓碑,已經非常斑駁陳舊,黑色的字跡卻仍然清晰可見。
隨后畫面再一次轉換,變成了彩色,是華國的幾架銀燕正在天際間飛行。
此時音樂正處于緩緩變弱直至消失的間奏,一位航空兵的畫外音,帶著絲絲電流的雜音 響起。
“我是華國空軍航空兵副團長,我們奉命運送志愿軍烈士遺骸回國…”
藍天下,白云上,幾架銀燕的機身,鮮紅的八一軍旗軍徽非常醒目。
畫面這一次轉換后的場景,以及航空兵副團長的畫外音,讓沐如婳馬上就聯想到了開始 時那些非常年輕的士兵面孔,她立刻眼窩發熱,雙眼潮濕了。
背景畫面再次轉換。
排著方隊,邁著莊嚴正步,密密麻麻的華國士兵填滿了整個屏幕。每個士兵都手捧著一 個蒙著黑紗的骨灰盒。
數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手捧骨灰盒的士兵,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骨灰盒。
士兵方隊遠遠的后方角落,隱隱地還有停落下來的銀燕部分機身。
牛爾: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蔡琳琳:祖國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我…
徐婼瑄的雙眼中,控制了好久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陳雷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他抹了一下眼角,低下頭眨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當初要不是父母的竭力阻攔,自己就去上了軍校…上了軍校就極有可能去參加老山前線的那番慘烈輪戰了。
初高中時的同學,共有三位男同學參加了那場南方國境線上的自衛反擊戰,一死兩傷。其中那個負傷失去了一條腿,身上還留有五六處槍傷、彈片傷的那位,還是自己初中時一個 班的同學。
他重新把目光集中在了舞臺上。
此時背景的大屏幕上,正是一處處國殤園和烈士陵園。陵園和國殤園的環境不一樣,墓碑的形制和新舊也不一樣。
滿眼都是林立密集墓碑的場景,有著極大的震撼力。
有些墓碑特寫上的名字,還是學子們耳熟能詳的英烈名字,更多的則根本不認識。
只要能看得到,看得清面孔的那些觀眾,女生大部分都是眼睛紅紅,有的還在不斷地用面巾紙擦著眼角。
男生們中也有很多感性動物,他們的眼眶竟然也有很多都紅了起來。
男生中的軍迷很多。即便是偽軍迷,對這兩段歷史的一些基本情況也非常清楚。
入朝參戰的志愿軍有一百三十多萬,其中有十幾萬長眠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戰后還有不斷被發現、不斷被發掘出來新的志愿軍戰士遺骸。
后被發現的那些戰士遺骸,他們的姓名乃至部隊番號,很多都已經無從考察。
對越自衛反擊戰共有二十萬左右的華國將士參戰。歷時只有一個月左右的戰爭時間里,其中長眠大地的就有大幾千人。像張新澤初中同學那樣負傷的將士,則達到了兩萬多人。
能夠廣為人知,能在華國歷史留下痕跡的英烈,畢竟只是寥寥。
更多的將士在戰后,要么默默無聞地繼續工作在自己的崗位,要么把自己的尸骨留在了異國他鄉。
更有甚者,連一塊骸骨都沒能留下。
“不需要你歌頌我,不渴望你報答我,我把光輝融進,融進祖國的星座。”
牛爾和蔡琳琳的歌聲在繼續。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國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我…不會忘記我。”
臺下暗自抹眼角的觀眾,在不斷增多。
整首歌曲臨近尾聲時,背景畫面已經完全是彩色的。有戰后強軍或將士們搶險的畫面,有各行各業蓬勃發展的鏡頭。
戰鷹列陣在萬里長空。
航母和護衛艦在浩渺的深藍中,泛起潔白的水花。
火箭軍的鋼鐵洪流,無可阻擋地向前碾壓。
航天城的火箭正在點火。
抗震防洪的將士們奮勇爭先。
三軍儀仗隊英武雄壯…
歌曲結束,背景畫面消失。
萬名觀眾齊齊起身站立,只有雷鳴般經久不息的掌聲。
牛爾和蔡琳琳站在舞臺兩側始終沒動,此時仍然肅穆靜立。
舞臺上下,只有潮水一般的掌聲不停歇。沒有口哨沒有喊叫,更沒有一絲絲其他聲響。
晚會結束后,胡老大對自己的好心情不再掩飾太多,顯得非常高興。
他這么一高興,包括王紫娟在內的其他大大小小的領導們,也都很高興。
于是,牛爾和蔡琳琳的這個國慶假期,終于泡湯。
參加國慶三十周年慶典選拔的曲目,不但需要詞曲譜子,還需要實況演出的音視頻。
評委們并沒有太多時間研究你的詞曲譜子。有現成的演出實況音視頻,草草看兩眼聽幾句,就基本判定了一首歌的生死。
大禮堂不是錄音棚。所以這個國慶假期,唐昊和唐詩逸以及整個樂隊,不但要錄完這首歌,還要配合剪輯師把大禮堂演出時的畫面加上去。
嗯嗯,就是類似MV的那種。
至于后期修音啥的,也自然會有專業的人去干。
晚會結束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近六點,正是晚飯前后的時間。
于是胡老大讓王紫娟去征求一下演職人員們的意見,他準備在食堂宴請大家伙一頓。
借此機會,王紫娟也正好可以把假期趕制音視頻的安排說一下。
王紫娟立刻心領神會,甚至差點就感激涕零了,對老大的崇拜又上了一個新臺階 雖然有些人很想立刻回家,但王紫娟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
宴請犒勞大家伙,是大領導的真心實意;在假期安排點工作,那也是不容置疑的。
牛爾原本早就和唐詩逸商量好,準備利用這個假期去南方探望一下雙方的父母,順便再看看他們打工的環境,了解下他們打工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是否很辛苦…
每次電話,老爸老媽對他們所從事的工作總是輕描淡寫。
不累,賺的還不少…
夠生活不在話下不說,還信誓旦旦保證,牛爾如果需要錢,只要是正經事,無論多少都沒問題…
牛爾總覺得老爸老媽,是在開國際玩笑。
想盡辦法讓兒子寬心,天下父母心可以理解。
但他覺得,天下做父母的,絕沒有一個跟自家兒子這么吹牛逼的。
兩位只靠打工賺錢的老人家,賺的再多能有多少呢?
雖然牛爾從小就不亂花錢,但現在已經到了大學。
不說買車買房了,就是談個女朋友想要稍稍體面點,恐怕也不是兩位打工的父母所能承受得了的。
牛爾這段時間,通過起早貪晚地滿操場瞎幾把跑,銀行卡上的余額已經累積了近二十萬。
他想父母如果工作太辛苦,不如先用這點小錢做點小生意,怎么也比打工掙得多,重點是,還不用太過于辛苦。
何況曾經都是做過大生意的人,以小博大重新翻身,對他們來說可能并不會太難。
還有就是,自己現在每天幾乎都能跑一萬五千步上下,只要找個合適的資金來源說法,幫老爸老媽重新翻身做主人,遲早的事。
王紫娟看牛爾有點心事重重得樣子,以為他假期還有其他安排。
但牛爾只是搖了搖頭,說了句沒啥安排,保證全力以赴之類的話,然后就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