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銀雀大廈出來,牛爾雖然有點失望,卻并沒有失去信心。
韓老師既然有助理,那他就絕不會是一個簡單的小角色。
既然他的助理過來相看了自己…
牛爾對自己的顏值和身材,甚至比對他的五級唱功還有自信。
這可是前世經過無法計數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驗證過的。
銀雀大廈正門面臨的這條街,叫華海麗景大街。
沿街兩側要么是娛樂唱片公司,要么就是各種影視公司或者一些演藝機構,以及一些演藝培訓團體。
牛爾想在附近隨便找個蒼蠅館子,或者買兩個叉燒包啥的墊補一下即可。他不想走太遠,說不定就在下一刻,那個助理或韓老師就會有一個電話過來。
但這條大街有點過于,太高大上了。
別說附近根本就沒有什么蒼蠅館子,就是賣個早茶點心小吃的都沒有。
順著大街往西走了幾分鐘,就遠遠地見到了十字路口附近的人聲鼎沸。
前面那條南北向的街道,貌似美食一條街的樣子。
牛爾很快就趕到了路口。雖然并非美食一條街,茶館卻隨處可見。牛爾只是在街邊買了一份薄皮蝦餃和一碗皮蛋瘦肉粥,草草了事。
過會兒要是試唱,吃得過飽是萬萬不可。
回到華海麗景大街剛往回走了幾步,牛爾左右看了看,就在兩條街十字口一座大樓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回銀雀大廈也是像傻子一樣地干坐著,不如等到電話再回去不遲。
點燃一支香煙,再點開手機地圖。
從火車進了粵城站之后,牛爾就做出了判斷。
此粵城非彼廣州。
然而進入市區后,他又覺得似曾相識。
比如街道的名稱,比如這些熟悉的早茶點心。
看看粵城的地圖,又發現絕不是同一座城市。
不管了,既來之則安之。
抽完這支煙,牛爾就打開琴盒,把吉他拿了出來。
在華海麗景大街工作的人,應該大都是白領精英類的文化人。
而這條茶館林立街道上的人流,應該是下里巴人和陽春白雪的混雜。
再沒有這么好的地段,再沒有這么身份混雜的人流,更適合檢驗一下自己粵語“城市民歌”的成色了。
“城市民歌”是牛爾前世研究的一個音樂課題。
比如粵語流行曲,從起源和發展看,都和廣東與香江的城市文化密不可分。
比如阿木海來帶有彝族風情的通俗流行歌,與涼山彝族文化及其首府西昌也會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等等諸如此類。
牛爾給韓老師發的幾小節唱腔,是周星星經典電影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的片尾曲,一生所愛。
“這段愛情是五百年都沒有結果的”。
“這是一個關于五百年愛情苦海的故事…”
當初這部電影導演分別給詞曲作者講述他對這首片尾曲的要求時,這兩句話直接就讓兩位詞曲大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曲作者盧冠廷只用一個晚上就完成了創作。
詞作者唐書堔更加牛逼,只用了兩個小時。
前世的牛爾是個九零后。第一次看大話西游時還不到十歲。
只看到了小妖和牛魔王很好玩,只看到了周星星和孟達大爺的無厘頭瞎幾把亂搞。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
能把小妖啰嗦致死的唐僧,更是把他笑得肚子疼。
那時看的,就是個熱鬧。
后來長大了些,在一檔綜藝節目上,他聽到看到了素人黃亮輝主唱,莫聞蔚和聲的這首歌。
牛爾喜歡莫文蔚演唱的個別歌曲,卻非常不喜歡莫聞蔚這個人。
沒有任何理由。
可能只是莫聞蔚的顏值,很不對他的口味而已,甚至是他最不喜歡的一種類型。
但在遮擋綜藝節目上演唱的這首歌,卻讓他把這兩人都驚為天人,唱得實在是太好聽了。
而后他就重新翻出來這部電影,重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不戴緊箍,如何救你;戴了緊箍,如何愛你…人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
看懂了大話西游,聽懂了一生所愛,可能也就真的懂得了什么是哀傷和無奈。
愛情也好,人生也罷。
往往都是由無數個遺憾串聯而成。
“昨晚上你叫了晶晶姑娘78次…”
“白晶晶是我娘子,不叫她我叫誰?”
“還有一個叫紫霞的,你叫了她799次。”
“哦,她說她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點東西,我想知道是什么…”
他終于自以為看懂了大話西游,也理解了盧冠廷在影片中的原唱。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盧冠廷原唱版本的那種哀傷、無奈和高遠蒼涼,后人無論如何翻唱,也幾乎是無法超越的。
曾經的不喜歡,變成了最喜歡。
曾經的很喜歡,變成了可有可無。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唱盧冠廷的版本。
這個版本才是原汁原味,最有畫面感的。
也最具備震撼心靈,動人心魄的魅力。
甚至不用聽懂歌詞,只用唱腔的旋律和韻味,就足可以讓人心神激蕩,黯然心傷。
這首歌的前奏比較長。
越是牛逼的歌,前奏好像都比較長。
一個比一個長。
長長的前奏倒是正中牛爾下懷。
給了他足夠炫指彈的裝逼時間。
從前。
現在。
過去了,
再不來。
紅紅落葉,
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
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
飄蕩,
白云外…
苦—V—海——————————
華海麗景大街這邊,一直比較安靜。
即便有行人匆匆,時常也會有車輛通過,卻沒有一人喧嘩,更沒有一聲的鳴笛。
牛爾的吉他聲剛一響起,就開始有人向他行注目禮。
等到歌聲響起,附近幾乎一半人以上的行人,都紛紛停下了腳步。
中午飯的時間,原本就是寫字樓里白領們休息放松的難得機會。
當牛爾這一聲長長的,且漸漸升高音調,又漸漸縹緲的尾音,向四周發散,把一種哀傷至極的呼喊,刺向長天,刺向心窩的時候,大部分人都紛紛停下了腳步,把視線投向了牛爾這邊。
有一些距離遠一點的人,開始向牛爾這邊聚攏。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從馬路對面向牛爾走來,邊走邊掏出了皮夾子。
到了牛爾近前,就把一張百元大鈔丟進了牛爾的琴盒里。
苦—V—海————————
泛起愛恨。
在世間,
難逃避命運。
相V親————
竟不可—V—
接近。
或我應該,
相信,
是緣分。
歌曲的第一段結束。
此處原本應該有女聲的和聲。
牛爾以為,以莫聞蔚與黃亮輝合作時的和聲最為清亮,也最為美妙。電影版本的和聲,他感受并不是很深。
但此時的牛爾只好繼續炫指彈,把此處變成純間奏。
有兩位老漢原本在另一側街道的茶樓里吃早茶聽小曲,一直吃到了中午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伙計正在為午間超高的上座率發愁,又不方便攆這兩位老爺子。
恰在此時,一曲天外來音,穿過午間空氣中的懨懨欲睡,穿過茶樓窗欞,飄進了茶樓里每個人的耳鼓。
兩位老爺子凝神聽了一會兒,又對視了一眼。
買單,起身,出茶樓,徑直奔向牛爾。
到了牛爾近前,一個掏出了五塊錢,另一個掏出了幾張一塊錢的紙幣和一個一塊錢的硬幣,一同丟進了牛爾的琴盒子里。
這兩人轉身下了臺階,就在臺階下面的平地上席地而坐。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牛爾炫指彈。
隨后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往牛爾的琴盒子里丟錢。
開始那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遠遠地奔過來丟錢時,牛爾還很詫異。
后來才想起自己穿的這身打著補丁衣服。
即便是穿的好一點,只要唱的好,想給街頭的流浪歌者丟錢的,還是要丟。
一百塊,一塊錢,幾角錢都是一種心意的表達。
我喜歡聽你的歌。
能力所限而已。
等到牛爾把第二段唱完,全曲結束。
以那兩個老者為核心,為前沿的地上,已經坐了不下十五六個人。
外圍也已經站了一大圈的人。
歌聲吉他聲剛一停,四周的掌聲就稀稀落落,輕重不一地響了起來。
隨著掌聲,又有人過來往吉他盒里丟錢錢。
牛爾只好站了起來,向四周鞠躬致謝。
剛吃過蝦餃和皮蛋瘦肉粥,又扯著嗓子喊了半天。
牛爾覺得嗓子有點干,還有點渴。
關鍵的重點是,他的嗓子,確實是短練。
前世今生都短練。
然而剛剛只唱了一曲,現在就走人去買水,顯然不太合適。
雖然自己并不是流浪歌手。
但現在,特娘的,自己就是個流浪歌手。
周圍的這些人,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呢。
琴盒里的那些錢錢…
正躊躇間,一瓶礦泉水從身后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