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考慮,趙慕慈決定還掉那條絲巾,并且跟Tony講清楚。半夜收到曖昧短信這樣的事情,她不想再發生了。
忽然下了這樣的決心,還是要歸功于和肖遠的交流。在跟肖遠這個“局外人”的交流中,她忽然意識到,其實這件事對于Tony的影響,要遠大于對她的影響。畢竟Tony的職級和頭銜代表著公司的形象,相應的,公眾及管理層對他的德行及名譽這一塊的要求也高高的多。
所以他應該比她更緊張這件事鬧大或者曝光,也因此,他不可能肆無忌憚的去糾纏她,她也不用那么忌憚他。至于說到內部的施壓,畢竟他和她之間,還隔著一個Laura,還有一個Grace,Grace又直接受美國法務部管理,所以Tony想要給她穿小鞋,還是有點困難的。
最重要的,是肖遠對她說:“不要怕,我始終在你身后。有什么事情,我們一起面對。”趙慕慈被他擁在懷里,忽然就不怕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換一家公司,那也沒什么大不了。不過在她看來,應該到不了那最壞的時候。
于是她便跟Tony約時間。Tony聽到之后很開心,非常爽快的答應見面。趙慕慈又問肖遠要不要一起去。肖遠沉思很久,一會說去,一會又說不去。趙慕慈替他決定:“不如你提前去,找個不被注意的地方坐著,也不用上來坐,就暗中保護我,如何?”
肖遠答應了。
于是在一個周六的下午,趙慕慈去了一件咖啡館,那是她約Tony見面的地方。
Tony很早就到了。看到趙慕慈便站了起來,理解周到的為她拉開椅子。
趙慕慈道謝坐下,乘著Tony去拿咖啡的空當,四處打量,終于在Tony斜后方的一張桌子上看到了肖遠。肖遠一身休閑打扮,戴著一副墨鏡,一只腿架在另一只腿上,隨意又貌似無聊的翻著雜志。
趙慕慈微微一笑,也沒叫他。
Tony回到座位,將咖啡拿給她。坐定之后,他看向趙慕慈,眼中又露出那種略帶暗示的笑,趙慕慈有些抗拒,便垂下眼睛。
Tony開口:“怎么不見你戴那條絲巾?”
此句正中趙慕慈下懷。她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將腳邊一個袋子拿出來,推到Tony跟前:
“絲巾在這里。抱歉,我還是不能接受。有一天晚上您發了一條短信,里面提到絲巾,然后我男朋友便問我這絲巾是誰送的。我感到很受困擾。而且,不滿您說,我們之間因此也產生了誤會。正如我跟您之前講過的,我目前在一段戀愛關系中,我們關系很好。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后來跟他做了解釋,誤會也消除了,但是這條絲巾我是不能留了。所以今天來,特意物歸原主,謝謝您的厚愛。”
Tony本來滿心期待,以為終于有了進展,不成想卻聽到了這些話,立時心情有些沉郁起來。
趙慕慈身子一側,似乎要站起來,不知為何又坐正了。只見她看著他,開口講道:“也請您,以后不要發那種引人誤會的短信了,就當是幫我的忙了。正常的同事間交流還是很歡迎的,萬分感謝。”
這句話說完,趙慕慈便要起身離去。
被拒絕的這么清楚明白徹底,Tony臉上掛不住了,長久以來到處被優待和逢迎的優越感受到了刺激,總裁說一不二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心中那一點中國人特有的劣根性便有點壓不住了,所謂西方禮儀,Ladyfirst,早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趙慕慈便看見他沉下面來,細長的眼睛中曖昧和挑逗一掃而光,反而隱隱透出一點嚴厲和威脅。他開口說話了:“你不害怕嗎?”
趙慕慈心中一凜,本待要走,此時便重又坐定了。
她鼓起心中勇氣,含笑回問:“害怕什么?”
Tony并不回答。
趙慕慈:“以我淺薄的見識,最壞你開除我。Tony你是干大事的人,怎么會為了一片小小絲巾,和一點上不得臺面的短信和交往挫折,就跟我計較,同時也置自己的大好前程于不顧?”
最后這半句話,可是含了一些隱隱的對峙和威脅了。Tony有些意外,沒想到Monica如此膽大,竟敢當面挑戰他。可是他畢竟做總裁好幾年了,臨危不亂的本事還是有的。
仔細想想,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真要和她計較,真的就得不償失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可欺人過甚。
以勢相逼不成,Tony隨機應變,面色緩了下來,口中說道:“Monica你真會開玩笑。你這樣的人才,公司求之不得,我又怎么會開除你。你想多了,不會有的事。”
趙慕慈也浮起笑容,笑而不言。
兩人相對無言,甚是有些無趣。趙慕慈對他笑笑:“該說我已說完,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回了,男友在家等我。”
“等一下!”Tony伸手企圖挽留她。
趙慕慈看向他,面色平靜:“還有事?”
Tony:“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以解心中疑惑。”
趙慕慈:“請講。”
Tony:“我可以給你權勢,方便,晉升,金錢,物質享受,游玩的機會,還有保護。你們女人不就喜歡這些嗎?為什么你不心動?”
趙慕慈看著他,覺得他的眼神認真又帶些困惑,就像肖遠那天晚上對她發出靈魂拷問一般。Tony這句提問,模糊又熟悉,好像在別的什么地方、別的什么人口中聽到一般。她看著他,儼然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Tony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中國社會中相當龐大的一群男性,在向她發出提問。
也許他真的很疑惑吧。想到這里,她壓下心中剛升起的一絲對抗和排斥,平靜又認真的回答他:
“你已經結婚了,對嗎。而且你的目標顯然并不只是我一個,也不會只限于我一個。對于一個無依無靠、面臨生存危機的女人來說,遇到你,也許是她一生的運氣。可能她愿意成為你很多個女朋友中的一個。但是對我來說,你不夠好。”
“怎么就不夠好?”
趙慕慈莞爾一笑:“冒犯了。除了有錢,你其他方面實在夠不上有吸引力。學識,長相,責任心,忠貞程度,年齡,自身的魅力等等,都不夠。錢是很重要,但也僅是一個考量方面,不會比其他方面高,也不會比其他方面低。”
“你有點挑剔啊。”
趙慕慈又笑:“可能吧。”
想了想:“因為我不需要在生存線上掙扎,所以對異性自然就有其他的要求。我也不需要靠著男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的社會給予女性的機會和舞臺,足以使我能夠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也對自己充滿信心。”
“那將你趕回生存線上,你就稀罕我了吧?”
趙慕慈心中升起一陣厭惡。這何止是Tony這假洋鬼子的想法,這種想法潛伏在相當一部分人的心中,隨時準備著尋找施虐對象。因為自己入不了對方的眼,匹配不上對方,便將對方從原本的處境、地位、環境中拉扯下來,進而踩到底,看著她一身污穢,陷入絕境之時,再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樣,搭救對方于水火中,以期讓對方在絕處逢生的境況下對自己生出感激甚至愛情,將對方當成光。殊不知那光本就不是光,而是魔鬼的火焰。
典型的癩蛤蟆吃天鵝肉的心態。
趙慕慈眼中蒙上一層虛無,聲音波瀾不驚:“我可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被人逼到無路可走還對那人心生愛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玉石俱焚。”
Tony一怔,哈哈大笑:“Monica你就是愛認真,我不過隨口一說而已。”
“我猜你也沒有那么大的能量。大不了我不在這里做了不就完了。可是如果我是被迫離開的,我會將我經歷的一切都說出來,公之于眾。現在網絡媒體也挺發達的,讓大家評評理,我也出出氣。”
Tony這下認真了:“哎呀Monica,你說到哪里去了。我剛才說錯話,實在抱歉,請不要介意。”
趙慕慈從善如流,重新笑起來:“不介意。”
Tony沉默幾秒,開口說道:“這個世界就是以金錢論英雄的。人們為什么都想接近我,因為我擁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活出了他們想要活出的樣子。金錢,成功。對于男性來說,他們需要想我一樣一步一腳腳印,修煉自己,埋頭苦干,爬到巔峰。但是對于女性來說,你們有一條捷徑:通過征服一個男人來征服世界。只要把握住這個男人,他的金錢、財富,地位,權勢,你都可以共享。”
趙慕慈:“前提是我愿意忍受你已婚和擁有很多個女朋友的事實,以及不會把全部心思放在我心上,甚至隨時都會忘記我的事實。Tony,萬事皆有代價,我不是三歲小孩。”
Tony也笑了:“我相信以你的實力和能力,你大概也會有所成就,但是這樣,你太累了。你是以男性的方式在取得成功,我感到有點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