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Frank,趙慕慈有些意外,帶著笑問他:“你怎么來了?”
Frank揚揚手中的花:“探病。”
趙慕慈笑多了:“整的挺正式。”
Frank不搭,反問道:“不請我進去嗎?客來探病。”
趙慕慈嘻笑讓開,略微傾身:“請進。”
Frank進來,打量一番,回身問她:“你住哪個床?”
趙慕慈一指:“這張。我都準備走了。”
Frank將花和果籃放在床頭柜上,回身坐在床邊,說道:“這就走了?趕回去加班啊?”
趙慕慈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醫生讓再躺一天。我回家去睡。”
Frank環顧一圈病房,點點頭。又問:“沒說啥病?”
趙慕慈沉思一會:“冠狀動脈供血不足引發的胸痛和昏迷。”
Frank看著她,有些不解:“你不是痛經嗎?全律所都知道了。”
趙慕慈一臉震驚,心中一萬頭怪獸呼嘯而過,不敢相信。
見她愣在當地,一副受驚的樣子,Frank相當滿意,又補上一句:
“痛的躺醫院了。我作為男性代表特來探視。”
說完拿眼睛看看趙慕慈肚子,又轉到胸部,心中不免產生一絲遐想,嘴上又來一句:“怎么就…轉移到心臟了?”
講完暗呼一句好險,差點講成“胸臟”,一世英名險些毀于一字。
趙慕慈側轉身,一副無語問蒼天的表情。她略定一定,回頭答道:“什么叫全所人都知道我痛經?誰說的?”
Frank一臉無辜:“我中午出差回來就聽說了,都這么說。不然我怎么知道。”
趙慕慈彎下腰,捂住臉,覺得簡直無顏再回去工作了。直到Frank碰一碰她,她才直起身來。
看著Frank貌似無辜的眼神,趙慕慈心想他實在壞透了。明明想看她尷尬,卻還一副不干己事的模樣。臉皮她也有,今天就拿出來使使。什么形象,宛轉,合伙人,律師,通通一邊去。她趙慕慈今天就是一個病人,說什么,做什么都不過分。
于是她波瀾無驚的說道:“我沒有痛經,連例假都沒來。痛也不至于暈過去。誰這么說我?這群長舌婦,連個病人都不放過!”
Frank嘴角含笑,默默看著她。
她轉過來面對他,像是解釋一般:“昨天是心痛,疼暈過去了,他們就把我送到這里。剛醫生檢查了,說是冠狀動脈供血不足。如果發展下去…”
說到這里她低了頭,頓一頓,接著說道:“…大概就和Danny一樣。”
Frank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也感受到了沉重。死亡多令人恐怖啊。尤其是一想到它會發生在有好感和有期待的人身上。
他不開玩笑了,恢復了溫文爾雅的狀態,略帶關心的對她說:“站著怪累的,坐著吧。”
趙慕慈轉身坐在他身邊。
他側轉頭問她:“跟加班有關嗎?”
趙慕慈點點頭:“說熬夜太多了。加上…精神壓力過大。”
Frank看著她,沉思著,張口問她:“Julia對你還好嗎?”
一句問到了趙慕慈心里。她沉默著,半晌開口:“我也不知道。”
沉默半晌,才又說:“我最近…確實開心不起來。好多事情…也看不明白。”
聽著她略帶低沉、渾似無力的聲音,Frank不由得又泛起一絲憐惜。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對Monica,他的對頭Julia團隊中的主力律師產生這種感覺。仿佛這種感覺只關于他和她,與別的什么都沒有太大關系。
他再一次說道:“跟我干吧。”
趙慕慈笑了:“我身體這樣了,怎么跟你干?”
不等Frank接話又頗為自嘲的說道:“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拼命了。否則就是死。我大概,是要被淘汰了。”
不知是不是Frank在身邊的緣故。說完這句,方才跟女助理抱著沒哭出來的心酸,此刻忽然便涌上心頭。趙慕慈低下了頭,忽然覺得好悲傷。
拼了這么久,快到山頂了,Julia不肯給未來,連她自己的身體都不干了。努力數年,拼殺數年。到頭來卻是前功盡棄,萬事成空。
她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不肯給他看到她眼中的噙著的淚。
Frank不知該怎么安慰她。他當然看得到她泫然欲泣的臉。想了想,他再次開口:“跟我干吧。”
他沒說出來的話,都藏在這四個字里。沒說出來的那些話,大約是這樣的:“我會給你未來。我會升你做合伙人,不怕你變強,不怕你離開。只要你夠格,我就升你做。看到一個人振翅高飛,渾身閃耀,我之樂事。”
這些話,他不方便講,也不合適講。這些話蘊涵著一種可能性,一種她渴望之極,Julia卻不會給她的可能性。但同時,這些可能性要變成現實,都是要滿足一些條件的。他不能將一種可能性當成允諾說出來。沒有合伙人會將這樣的話說出來。
他等待著。等待著她的答復。
趙慕慈抬起臉,眼中閃著淚光,臉上卻帶著笑:“你是…為了和Julia作對才來搶我嗎?我沒法拼命了,我不想死…你搶我過去,我只會成為不良資產…”
話沒說完,Frank輕輕推了她一下,對她誤會他的好意感到有些生氣:“我有那么無聊嗎?我還不是為了…”
趙慕慈大病初愈,又有兩天沒有進食,只吊了點葡萄糖,哪里經得住推。Frank這么一推,她便往斜后方倒去。情急之下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些什么,Frank伸手將她拉了回來。
趙慕慈受了點驚,又受了點閃,倒把哭給忘了。她坐在床邊,眼神暗淡,雙眉微蹙,微微張著口,感到自己的心猛烈的跳了起來,心臟那個部位又隱隱疼了起來。
Frank看她神色不對,忙靠近,問她怎樣。
趙慕慈不答,只緩緩的將頭靠在他臂膀一側,閉上眼睛微微呼吸著,想趁勢緩一緩。
Frank看在眼中,只覺得她氣若游絲,情勢危急。他一邊說我去叫醫生,一邊要將趙慕慈挪開。
趙慕慈捉住他衣袖,睜開眼,對他搖搖頭:“醫生已經檢查兩遍了,說沒事。剛才不閃那一下,我也還好好的。”
說完用手抓住床沿,低下頭:“休息一會就好了。”
Frank心中有些歉疚。他又坐近一些,伸出手將她攬在懷里,讓她靠著。兩個人都靜默下來,安安靜靜地待著,在空曠而冷清的病房里。
感受著懷中的她輕微的呼吸,他忽然有一些害怕。生命如此脆弱易逝,仿佛到此時他才意識到。一想到下一秒,或者明天,或者不久后的某一日,她不在了,他便禁不住害怕起來。沒有什么能比喜歡的東西破碎,喜歡的人逝去更令人害怕的了。美好的東西離自己而去,仿佛這個世界都殘缺了,不完整了。
等等,喜歡的人?她…她嗎?Frank看向趙慕慈,目光觸及到她的頭發和額頭。這一刻,他忽然清醒了。他無比真切的明白了自己的心事。是的。這是他喜歡的人。他喜歡她。此刻她就靠在他懷里,沒有抵抗,沒有防備,脆弱又柔軟,疲憊又美麗。
他輕輕摟了摟她,開口講話了,聲音里有著他自己覺察不到的柔軟和關切:“干脆你換個工作吧?”
趙慕慈似乎困了。她夢囈般應了一聲,再沒了言語。
他重新安靜了下來,不忍吵她。心里頭卻泛起一句讀過的詩,他細細品味著,不由得笑了:
“房間安靜,但相愛的人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