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ia的車子慢慢駛出車庫。Frank狀似無意又若有意般吹了一聲響哨,追著汽車尾氣而去,不知是在給她點贊還是在嘲諷她。
趙慕慈佇立片刻,回過神來,來到自己車前,再次打開車門。不知怎的,她似乎頓了一下,看了一眼Cindy。
Cindy一臉呆滯和差異,還帶著淚痕,似乎還沉浸在Julia揚長而去的場景中。趙慕慈坐進車子,發動離開了。
一路上她心緒不能平靜。Julia突然宛若路人般的出現,雖然印證了她內心的某種判斷,卻也讓這個夜晚更加不平靜起來。
不介入下屬之間的爭斗,這是Julia的管理禁區,她一直都知道的。不但不介入,某種程度上她還制造、慫恿、鼓動這種爭斗,這樣她的管理就更見成效,她的團隊和統治就更加穩固。
盡管如此,Julia的冷漠和機械還是震到了她。看著她從他們面前緩緩駛過,目不斜視,形同陌路一般的側影和平靜的面容,她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冷靜的可怕,理性到人味漸失的程度。
她什么時候進來的?方才Cindy刁難折辱她的時候她在嗎?不管怎樣,Cindy被Frank責問的時候她一定在的。可是她任由Cindy一個人面對著Frank的敵意和壞脾氣,絲毫沒有下來的意思。
她還是人嗎?趙慕慈不禁問自己。面對屬下之間的爭斗,她聽之任之,毫無介入的欲望;面對強大的不想面對的對手,她會安靜靜地呆在車里,任由替她賣命的手下們沖鋒陷陣,哪怕替她去死。
Cindy孤身一人面對了Frank,她又何嘗沒有可能呢?在Julia眼里,她們并沒有什么分別,干活的人罷了。
如果真的不幸陣亡了…趙慕慈漫無目的的想著…她大概也會留下幾滴眼淚,生出幾分留戀吧,基于往日的相處時光和她們為她賣命的拼命模樣。
可是這不會改變她絲毫。面對新的頂替者,她一切如舊,全部的員工和行為只為她的利益取舍而存在,理性而機械,不會有任何改變。
想到這里,她不禁想到,Julia出現的那一刻,即便早已熟知Julia性情和做事風格的她都免不了一陣震驚,更不要說最近剛剛獲寵,將Julia視為最大靠山的Cindy了。
如此同理心下,對Cindy的敵意和憤怒竟染消減了一些,反而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仇敵愾感。
時間已是十二點多。此刻道路上出奇的安靜,偶爾才有一兩輛車輛出現在視野里。路燈在路面撒下一片片亮光和陰影,照的她的心情也陰晴不定。
回想方才被Cindy逼到忍無可忍破功的瞬間,她心里的憤怒又泛了上來,忍不住踩了一下油門。
哼。說穿了,人跟人之間也就是一層臉面的事。沒有撕破臉皮前,她誠惶誠恐,百般忍讓,為的就是努力維系這表面的和諧與融洽,哪怕這和諧與融洽是如此浮華和易碎;
可是一旦撕破臉,她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無所畏懼,無所顧忌,針鋒相對,你死我活。
是的。她現在一點都不怕了。回想方才面對Cindy的指責和逼迫,以及自己心態的變化,她這樣想著。
“如果連自己都不保護自己,又有誰保護你呢。”
Frank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呢?還阻攔自己報警,又罵Cindy,罵的由頭又是為自己的利益。看著像是勸架,又像是給自己找場子,晦澀不清,實在奇怪。從結果來看確實把 Cindy弄哭了,可也沒讓自己報成警,也不像是幫她。
漸漸冷靜下來了,她心里明白,Cindy張狂成這樣,就是幫團隊接了案子,得了Julia的賞識。她不禁問自己:她能做到的事情,你能做到嗎?能嗎?
這個問題她不是第一次問自己。以往的無數次契機下,參加客戶酒會的時候,跟王恒律師聊天溝通的時候,被繁重工作壓的嗚呼哀哉的時候,被Julia告知暫時不能升合伙人的時候,她都這樣問過自己,你能獨立面對市場嗎?你能獨立找到客戶嗎?能嗎?
Cindy張狂欺人是過分了,但她能獨立搞定客戶,這是做到了她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Julia賞識她是應該的。
想到這里她嘆了口氣。為什么對一個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對另一個人來說就難如登天呢。在做案子上,Cindy怎么都不開竅;而在面對客戶找到案源這件事上,她似乎很有天分,而她卻充滿恐懼,不敢踏出一步。
情緒漸漸的低落下來。她意識到這件事并沒有完。明天會怎樣?Cindy還會鬧嗎?Julia會插手嗎?她又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不確定和惶恐,忐忑和各種考量和計算慢慢的又浮現在心頭,一時間她又成了下午那個誠惶誠恐、任人宰割的趙慕慈了。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回想著Gone with the wind中的這句臺詞,以及費雯麗扮演的斯嘉麗在大雨中躲在橋底下的美艷堅毅的面容,她這樣輕喃著安慰自己。
忽然一陣尖銳的鳴笛聲奪取了她的注意。凝神一看,一輛黑色轎車斜斜的停在前方不遠處,車燈大亮,正急促的按著喇叭。趙慕慈慌了神,趕緊踩下剎車,車子堪堪停下來,距前車不足半米。
趙慕慈心提到了嗓子眼,差一點就撞上了,這車怎么回事,三更半夜抽風。確認沒有撞上,她吞了一下口水,將心放回肚子里。
注意到前面車門打開了,她馬上坐直,將車窗搖上鎖死,一邊盯著前面動靜,一邊在手機上按出110隨時準備撥出去,一邊啟動車子準備原路倒退逃跑。
車上的人下來了,是個穿西裝的男子,一邊用手擋著眼睛一邊伸手示意停下來。
瞧見來人還算文雅,趙慕慈心里稍定,待他走前幾步,才看清是Frank,一時又意外又詫異。
Frank走到跟前,用手敲敲窗玻璃,示意趙慕慈開窗。
趙慕慈放下心來,默默收起手機,搖下車窗,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Frank:“有話問你。下車。”說完去前面把自己車子停正在路邊。
趙慕慈也將車子停好,下了車。
這段路正好在一座人工湖的上方。走上人行道,前面便是半圓形的護欄。順著護欄看下去,便是沉沉的湖水和映在水面的點點燈光。
趙慕慈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剛才和人激烈的吵了一場,現如今,指責自己團隊搶了他案子的Frank又追了上來。這月黑風高之夜,要是一言不合,直接被他推下湖中,可是不妙。
這么想著,心中倒有些后悔對他如此言聽計從,剛才那會兒就不該下車。有什么話不能隔著窗子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