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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九章 和尚與道士

  李修緣看向突兀出現在門外的許默,同時目光留意到白衣手中握著一串佛珠,笑道:“稀客。”

  “雞湯和尚,有些日子不見。”

  許默一臉淡然隨意,跨過寺廟門檻,走進弘法寺。

  “是有五個年頭沒見過了。”

  李修緣頷首,對于許默給他的稱呼沒有任何不悅,倒是欣然接受。

  畢竟,打不過是真的打不過。

  “和尚,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許默走到臺階處,同樣坐下來,朝李修緣說道。

  李修緣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直截明了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貧僧就想著守這份基業,安靜度過一輩子。”

  許默饒有興趣地盯著李修緣,嘴角玩味道:“不打算去另一處人間弘揚佛法?”

  李修緣愣了愣,老實道:“一來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守著弘法寺,二來是還想再看看這雪。”

  “所以,貧僧暫時還不想去另一處極樂世界。”

  李修緣的婉拒在許默的預料之中,對于佛門中人,講究冥冥之間的隱秘,即便在這陰間。

  許默站起身,撫摸過小沙彌一禪的腦袋,瞇眼夸贊道:“雞湯和尚,你收了個好徒弟。”

  “諾,這串佛珠,先前借你們的,現在還給你。”

  言罷,許默將手腕的佛珠取下,交付給李修緣便打算離開。

  “此番施主遠去,修緣愿你功德圓滿。”

  李修緣恭敬地接過許默遞給的佛珠,望著已經背過身即將離去的許默,開口。

  “活過九世,如今第十世,九九為一,此世自當圓滿。”

  停頓下腳步的許默,幾分灑脫寫意揮動袖袍,踏入雪里,轉瞬消失。

  來時無痕,去時無跡。

  仿佛他的到來,僅是為了拜訪一二,便匆匆離去。

  李修緣朝向許默的方向,雙掌合十,頷首低語:“阿彌陀佛。”

  再抬起頭時,哪還有人。

  “師傅,你不是說那個姓許的施主,是位大兇大惡之人嗎?為何還要祈愿他功德圓滿?”

  待到許默離開后,感到莫名悶熱的一禪才猛地覺得心頭煩躁褪去一些,自從許默靠近一步,他便渾身忍不住地發抖。

  直到許默離去,一禪的古怪狀態才好了一些。

  此時,似有所感的李修緣沒有回答一禪的問題,而是拍了拍落在袈裟上的殘雪,緩緩地站起身。

  李修緣面朝大雄寶殿上那座背對他的佛像,眸光深邃地注視著,隨即莞爾一笑,低頭看向一禪,問了一句:

  “這佛像為何倒坐呀?”

  一禪自幼就生活在寺廟里,平時都見那佛像是正坐的,如今倒坐,也不知道其中的奧妙,有些猶豫地回答自己的師傅:

  “難道是因為佛像正面沒有臉?”

  一禪回答的沒有錯,這涉及到了陰間的另一個隱秘。

  這里的佛無真容,也沒真名。

  李修緣點點頭,又搖搖頭。

  一禪不解,剛想開口,李修緣便主動說道:“佛像之所以背對,是因為嘆那白衣不肯回頭。”

  “那位許施主,不回頭會怎么樣?”

  李修緣閉上眼,腦海里浮現是一片尸山尸海。

  血光映天,人間如獄。

  良久,李修緣才從那古怪的狀態里恢復過來,看向佛像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莫名意味:

  “佛會怕他。”

  一禪小和尚恍然大悟,搶先一步地說道:

  “所以,佛背過身,是因為不敢看許施主。”

  “可是,師傅,佛的眼里不是眾生平等嗎?為什么連正視許施主的勇氣都沒有呢?”

  “是呀,眾生平等也不過是一個笑話。”

  “阿彌陀佛,正是如此!”

  “爾等不過是偽佛,道貌岸然的東西!”

  李修緣猛地擲出那一串由人骨連接成的佛珠,砸在佛像的頭部,剎那支零破碎。

  破壞掉佛像后的李修緣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東西,忽然面部猙獰地大笑開來,陣陣寒風涌入大殿,吹拂起紅衣袈裟,袈裟上的人臉浮現。

  一禪也未曾見到過自己的師傅失態的模樣,連忙躲到一旁的柱子下。

  李修緣的失態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平息下心中的憤恨,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明悟。

  佛,救不了這陰間。

  那信仰祂,又有什么用?

  躲在柱子后的一禪擔心李修緣,便小跑上前,抱住后者。

  一禪帶著哭腔,緊張兮兮地拉扯著李修緣的袈裟:

  “師傅......”

  “師傅沒事。”

  李修緣猩紅的雙眼里的血絲已經褪去,眉眼從詭譎變得柔和,他抱起小和尚,往殿外走去。

  這位身穿紅衣袈裟的和尚,走在雪中,走出弘法寺。

  “一禪,我們走。”

  “師傅,我們走去那兒。”

  “去找一些人。”

  大雪紛飛,一禪趴在李修緣的肩膀上,不明所言。

  李修緣何嘗不是一陣恍惚,若不是在接下那串佛珠時,得知了那藏匿于金光溢彩下的佛像不過是一具具腐朽的尸體。

  信仰的崩塌并沒有擊潰李修緣,既然世間沒有佛,都是鬼。

  那他就是第一位佛。

  思慮于此,李修緣目光堅定。

  不知行走多久,他們來到了大昌市市區,見到了一些人。

  讓一禪感到奇怪的是,那些人在見到自己師傅時,便雙掌合十,跪倒在地。

  那副神態,比他自己在佛像前還要虔誠。

  一禪抬頭看著自己的師傅。

  李修緣那張蒼白俊秀的臉龐,僅是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們與佛有緣。”

  “那弘法寺地下的密室,今后誰都不能進,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上一代主持說的。”

  李修緣說了很多囑咐,那些人都一一照做,一禪這才知曉,原來師傅要離開弘法寺了。

  那他們師徒二人又將去往哪里呢?

  似乎察覺到一禪腦袋瓜胡思亂想,李修緣淺笑自語:

  “我們去極樂世界。”

  南方的一座小城,一村莊不遠的山上。

  三月,其他地方的春意泛起之時,山中四季非夏即春,烈陽高照,空氣中都充滿了焦灼的氣息。

  山中,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到巖石上的點點光斑,一部分留在巖石上,一部分則是照在了躺在巖石上午睡的清秀道人。

  山中不比村里嘈雜,這座名叫鬼山的山頭,四季溫度宜人,夏涼春暖。道人郎是這座山的主人,在山里搭了一個院子,長年居住。

  張道陵在睡夢里渾渾噩噩,突然腦海里炸開一道聲音,“抱歉!”如同驚雷,躺在巨石上的張道陵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又做了一個惡夢的他,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悉悉”,張道陵耳邊傳來不輕易察覺細碎的聲音,他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仿佛如同巨石般失去了生息。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在他的身后,一頭巨蟒已經張開血盆大口,巨蟒同時在緩慢地收縮身體,冷酷的蛇眸在仔細打量它的獵物,一旦獵物有所動作,就會在瞬間勒住獵物。而出乎它意料的是,獵物仿佛如死一般的寂靜,依舊不動如初。巨蟒抬起頭顱,似乎想要從道人的頭部開始吞下他!

  就在巨蟒的大口即將要碰到道人的發絲時,張道陵凝聚目光,雙手并指,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刺穿巨蟒的頭顱,反應過來的巨蟒也欲迅速收住軀體,但是張道陵沒有給它機會,雙指順著巨蟒頭顱被刺穿的位置向上提起,雙指如刀鋒般鋒利地劃開它的頭顱。

  血腥味瞬間彌漫在空氣中,巨蟒身上的血液迸發而出,灑落在道人的臉上。在巨蟒意識失去前,映入它視野的,唯有一雙冷漠的杏花眼。

  張道陵將雙指抽出,可以看到他的手里夾著一個被血液浸染的眼珠子。

  只見張道陵惡心了一下,但還是張口把眼珠子吞了下去,伴隨著眼珠子的入口,腹中丹田處的一絲透骨的寒意逆著經脈想要沖出,巨蟒身上的眼珠散發出的熱量將冷意抵擋住,并且以十分蠻橫的姿態將寒意威脅到丹田中。

  本來因為兩種詭異能量撞擊而導致面容扭曲的張道陵,也漸漸緩了下來,胸口一悶,他一口將胸腔中的血吐出。仔細感知了身體的情況后,他大舒一口氣。命總算是暫時無礙了。

  張道陵看著自己被染紅的衣服,無奈地苦笑一番。用力地將臥在他身上的巨蟒挪開,“真重呀!”張道陵費勁的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到巨蟒的尾部,他伸出染血的手提起巨蟒,一步步朝院子走去。

  道人的家是一處由竹子做的籬笆圍成的小院,唯一不同的是,小院建在山谷之中,身后依靠的是一個水潭。張道陵隨意地將巨蟒的尸體朝水潭扔下去,扔完后便不再看水潭,只是走進自己的小屋里,從竹制的衣架上,拿下一套白色長衫。

  張道陵褪下已經被染紅的青色長衫,有些愁容,巨蟒的血液染紅了長衫,并且衣服上泛起了點點的絲線。

  張道陵小心地察看,沒有發現有什么奇怪以后,就打算換上白衫,竹窗外的透入的陽光照在道人的身子上,給他帶來了絲絲暖意。

  道人拿起毛巾,放到早已準備好的水盆浸濕,攤開毛巾放在臉上擦掉血污。

  道人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姣好的身材暴露出來,除了平常來山上砍柴和打獵的村民,幾乎沒有外人。

  將干凈的白衫披在身上,透過竹簾的涼意減輕了不少。張道陵不喜寒涼,因為從小就被人丟在深山中,入了寒,寒毒入骨。是住在山間隱修的道士收養的他,后來道士便成了他的師傅。

  道人無名,給他則取了道號長生,道人是一位隱士的高人,因為張道陵他小時候體弱又有寒毒,只能靠道人每天拖到太陽底下給其吊命。一來便是十多年,等到張道陵長大了一些,道人便教他武功,鍛煉他的體魄。

  雖然多年努力下,寒毒不足以威脅他的性命,但始終是一個不可以忽視的隱患。

  等到他十三歲的時候,道人見張道陵已經有了足夠自保的能力,就獨自遠游。距離道人的第一次遠游四方,幾十年過去有余,期間道人會時不時回來探望他,那時而道人給張道陵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后待到道行精進時能把鬼山中的一條人臉蟒消滅。

  因為這條人臉蟒體內有一個眼珠,道人不能永遠地保護在他的身邊。

  叮囑一番后,告知這是張道陵的命數,第一個大劫。

  渡過了,張道陵的性命不僅無礙,還可以增長實力。最重要的是,他與道人約法三章,五年后的十八歲,他就可以下山。

  張道陵收回思緒,穿好衣服的他走到院中,緩緩坐到凳子上,修長白暫的手慢絲調理的泡茶,倒茶。

  他輕輕抿了一口后,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書籍,翻開書頁讀起書來。

  如果有人在這里,遠遠望向張道陵,就會發現他身上流露出的儒雅和不凡,似山中謫仙出塵。

  但他眼神里的炙熱和堅韌,也恰恰說明他不是按捺住現狀和寂寞的男子。

  十多年未曾梳理的長發披散在男人的肩頭上,透過樹葉間隙的點點微光打在張道陵的身上,他微仰著頭,神色靜寧而安詳,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

  “活著真好!”張道陵眷戀且貪婪地汲取身上的溫暖,微瞇著的杏眼投向靜謐平靜的水潭,“可惜沒酒。”張道陵砸吧砸吧嘴,有些遺憾。

  靈光一動,張道陵似乎記起道人有私藏著酒,他憑借著兒時依稀的記憶,終于在院中的小花圃旁找到了埋在土里的酒壇。

  “好你個老道士”張道陵喃喃自語,說著把酒壇子上的蓋子擰開,一股濃郁的酒香和花香撲鼻襲來。張道陵這些年,沒少偷偷跑到山下的村莊里買些土酒喝。

  但酒壇子里的酒,聞著就和山下鄉里農家泡制的土酒不一樣。

  沒喝過好酒得張道陵有些蠢蠢欲動,他捧起酒壇,大口大口地飲下,本以為自己喝酒千杯不醉的酒量到了道人的酒這就有些不夠看了。

  才喝下半壇酒的張道陵臉頰泛紅,輕微的眩暈感讓他有些迷糊,些許是酒勁太足。

  張道陵撐著地,踉踉蹌蹌地站起身。

  一只手握住酒壇子的他閉目養神,悠然自得地喃喃:“喝完這碗酒,明日就去往新世界。”

  忽然間,張道陵內心難以抑制地驚顫起來,酒勁竟是剎那間消去,他朝某一處地方看去。

  張道陵的視野里出現了一位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眼中瞳色分明,詭異異常。

  男人看了他一眼后,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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