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明的顛覆不一定要從武力上直接征服，歐羅巴太遠，大軍難以企及，羅馬教廷下的傳教士便先行到此，為以后的計劃做好前期準備。
金尼格看著眼前這個年近古稀的老人，自三十年前（1597年）從澳門登陸來到大明，為了了解大明的文化，方便傳教，他努力學習漢語，研究經典；一開始在韶州傳教，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到京城，次年繼厲瑪竇任在華耶穌會會長。
期間風雨沉浮，有教難發生導致被驅逐，又努力重新回到這里，他一直對傳教保持著旺盛的熱忱，發展了多名教友入會。
他性情堅毅且嚴于律己，不著華服美袍，也不美味佳肴，在個人品德和修行上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曾親自在大明兵部任職，也大力發展了一批教友，從朝堂到民間，從深宮到市井內眷，已經有了一股自己的力量。
金尼格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剛才的震動，好像掉了些灰塵，嗓子有點難受，他道：“我只是不想有太多無辜的人犧牲，他們的靈魂將無處安放。”
龍華明嚴厲的道：“金尼格，你對主的信仰動搖了，不再虔誠了！異教徒不值得同情！”
也許是覺得自己說的話太重了，他放緩了語氣，解釋道：
“金尼格，你受到厲瑪竇的影響太深，如今我們不能再走他以往的高層路線，從上到下的滲透，路太窄，也太慢了！而是要走底層路線，到百姓中去，自下而上的徹底改變，收效迅速，很快就可以呈燎原之勢！”
“而且走精英高層路線，很容易就被人察覺，現在后果已經凸顯，徐廣起、李知早已經被邊緣化，影響力大不如前。”
“厲瑪竇是我尊敬的長者，是教會在大明的奠基人，他的貢獻我們有目共睹，但事關教義和信仰，我不得不推翻他的路線，你知道嗎，這無關個人情感，只是我們的理念不同！”
金尼格早就知道，龍華明和厲瑪竇兩人的關系，的確是沒有個人恩怨，相反，兩人都對彼此所取得的成績大加贊賞，龍華明在廣東所取得的成績是厲瑪竇極為欣賞的，并回報給了羅馬，充滿了譽美和贊揚。
但這些都不是龍華明的追求，厲瑪竇的精英路線，以西方的科學知識、學術交流為依托的傳教方式；與龍華明下鄉鎮農村，同老百姓直接傳教的基層路線完全不同。
基層的人數總是比精英高層多的，也許，厲瑪竇也看出來了，現在需要大量的底層百姓皈依，建立教會，所以才把大明區總負責人的位置交給了他。
金尼格道：“我明白你的決定，只是心里有點不舒服罷了！”
龍華明聲音拔高了一些，道：“不，你不明白！主早在離去前就降下了神諭，要想重新迎回被隔離這片天地的上神回歸，就必須覆滅大明，讓他們的文明徹底消亡，百姓投入我們的懷抱，只有集齊世界上所有人的信仰，才能達成這一點！”
“但是這個文明太堅韌了，他們的哲學、思想、信仰自成一系，我們很難進入。通過這幾十年的努力，你也看到了，成效不大，所以我們要想另外的辦法。”
其中之一就是與女真、普渡慈航達成的覆滅大明的三邊協議，金尼格也參與了 金尼格恍然道：“所以你炸毀王恭廠，就是要加快這一進程？”
龍華明點頭道：“不錯，雖然自薩爾滸之戰，明軍慘敗，但在孫誠宗等人的主持下，已經基本上穩住了，明軍雖然戰斗意志欠缺導致戰斗力低下，但是他們的武器裝備比女真強了太多，完全可以形成如今的僵持局面很久。”
“王恭廠就是大明的武器裝備研發中心，沒有了王恭廠，就沒有了武器裝備對女真的壓制，女真鐵蹄南下要簡單很多！”
大明現在雖然沒落，但他還是有一整套的生態體系，不是女真這個反叛的部落所能比擬的，不能坐等大明內部矛盾爆發，要推他一把。
這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明和國度，更不是弗朗西斯科·皮薩羅帶領一百多人就能征服的印加帝國，它有著完善的政治體系和戰略戰術思想，武器裝備也不比西方落后多少，最多算是稍微差一點，但還是同一層次。
火藥熱武器的威力，眾所周知，是足以從戰略高度來重視的，如果不摧毀大明的軍工技術體系，女真，包括歐羅巴，都沒有能力來征服大明，而王恭廠一帶，居住的全都是火藥武器的技術型人才以及大量的熟練工人，清除了這些人以及儲備的軍火，大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難以培養出另一支完整的團隊。
同時，大明沒有了自己的軍工生產，就必然要向西方購買，而這，恰好又給了歐羅巴新興資本的機會！
屆時，他們只能用徐廣起、孫元華這樣的次一級人才，而他們是教會的人！
沒有了武器裝備的優勢，以大明如今腐朽的軍隊，還拿什么和女真斗？還怎么鎮壓各地的民變？
而有了戰亂，就有了更多的窮苦百姓。
苦難，天生就是宗教生存的溫床和土壤！
雖然與女真和普渡慈航達成過協議，覆滅大明后，可以大肆傳教，但他們都知道，這個協議就是妥協的產物，大家相互利用的關系，要想徹底在大明站穩腳跟，擴大影響力，就得趁現在！
覆滅大明，同時扶持本土資本！
“金尼格，你會站在我這邊，支持我，對嗎？”
金尼格苦笑了一下，道“我會站在你這邊的，完成我們未竟的事業，但是我的身體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龍華明看著金尼格，自己這個得力下屬，為了偉大的事業，他太辛勞了，自從回羅馬述職回來，身體每況愈下，包括他去農村傳教，與巫婆和觀音抗爭，又時常與儒、道、佛論戰，才五十歲的年齡，本是身體和經驗最佳組合的時候，卻不得不停下來。
教會又要失去一個得力的幫手了。
“去杭州休養一下吧，江南氣候宜人，會好起來的。”
“你呢，如今局勢不在我們預料之中，恐怕不會受我們控制，要不要跟我一起，躲避一下風頭？”
雖然此次事件，明面上是普渡慈航策劃，但朱允熥這個人太難以琢磨了，他會不會察覺教會在此次事件中的存在？
龍華明在黑暗中的聲音低沉而深邃，堅定的道：“不了，我要去陜西那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