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歇下來的孫錚從大屏幕看著朱厚照和兩位師傅的反應,笑的燦爛:“維基,你這套把戲是越耍越熟了,瞧他們那模樣,都不用多說,自己腦補就夠豐富了。”
“先生!這個時代民智尚未開化,與其從科學認識慢慢提升,還不如直接用迷信手段,讓他們先產生敬畏之心…”
孫錚抬斷:“行啦行啦,知道你厲害。不過你這套把戲,糊弄人確實挺給力。可我瞧秀榮也當真了,嘖,你說以后要是讓她發現真相,會不會發飆?”
維基道:“先生!這事只要你自己不主動拆穿,根本沒有任何人…不!先生,以現在的情景,就算你自己承認那種東西是假的,也不會有人相信。包括夫人,在她心里,您就是為了大明江山,不惜以身犯險,親赴異世蠻荒,替陰司開拓疆土!”
孫錚只能苦笑,這個道理他也知道,而且他很清楚,維基這個方案才是性價比最高的。
只是自己心里多少有點不忍,尤其是知道朱秀榮在這半年里,每天都會親來一趟,親眼看一看那異界影像,直到確認自己沒有危險才會戀戀不舍的離開。
唉,也不知道讓她相信這種事,對她是好還是壞。
另一邊,光球漸漸隱沒消失。
朱秀榮帶著幾分落寞,扭頭又帶幾人踏上返程。
這一來一回光是臺階就要走幾個小時,全程還不敢發出大動靜。
等到重新回到地面,朱秀榮一臉倦容,直接回房休息,扔下這爺仨被引到客房安置。
好在國師府的設施完備,各種用度也比皇宮更舒適。
一夜好睡,次日一大早,揚廷和急乎乎叫醒程敏政。
他們這次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跟著皇帝南下出海,就是為了盯緊點,別讓這位爺真的鬧出什么亂子。
辛苦盯了一路,可不能到地頭再讓他跑了。
兩人先去詢問,得知朱厚照還沒起床,這才放下心來,匆匆洗漱,去用早飯。
昨天的見聞太過顛覆,把朱厚照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都搞的徹夜未眠,一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腦子里全是錚哥從小與他相處的種種。
一大早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來吃早飯,情緒不太高。讓兩位師傅很是迷惑,這是怎么了?
朱厚照終究是天賦型選手,一碗海鮮粥進肚,又變的眉飛色舞,神采奕奕,和兩位師傅商量行程。
在楊廷和的強烈要求下,第一站便是昨天看到的那座違制建筑。
朱秀榮盡管放話說不理他們,卻還是吩咐了專車接送。除了三人原本的六名隨從,又加派了一隊人手負責做導游和護衛。
三輛擺渡車從國師山一路直接駛向文廟。
從文廟停車場下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正門。
此時正有一隊大約三十幾人的小學生,背著雙肩書包,跟著打頭的老師一路唱著歌跨進文廟大門。
發現這隊小學童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里,朱厚照興致大漲,這說明國師府確實沒有刻意安排。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么背上小書包…”
聽了幾遍,朱厚照忍不住跟著哼唱起來。
程敏政微笑不語,這手法很熟悉,三邊在推行教育方面,也采用了類似手法。
眾人綴在這隊學生后面,跟著前面帶隊的老師一路前行。
進了文廟,手中舉著彩旗的老師開始向娃娃們講解:“我們前面那座大殿中,陳列著諸子百家眾先賢的塑像。大家記得要保持安靜,不要大聲喧嘩…”
一通叮囑,老師帶著孩子們迤邐入內。
朱厚照一行也不聲不哈跟在后面,進到大殿,只見長長的開放式大殿中,錯落有致的擺著數百尊造型各異的雕像。
老師帶著孩子們走馬觀花,嘴里像數來寶似的向他們講解這些行秦諸子,都有哪些流派,或者曾經做過什么比較出名的事跡等等。
朱厚照聽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綴在了這隊小朋友后面。
可是轉著轉著,楊廷和突然怒了:“如何將夫子置于此處?”
他生氣,所以聲音比較大,有點影響到那位老師。
旁邊佩著紅袖章的文廟工作人員及時出現:“這位老先生,請您保持安靜,不要高聲喧嘩。”
楊廷和更氣了:“你們這諸子像,是依何等規矩排列?為何夫子不在首位?”
工作人員笑面不改:“我們這里的次序是按年紀排的!孔夫子排在這里,因為他比前面那些人生的晚。老先生要是覺得不妥,可以向國師府書面投訴。在此之前,還請不要打擾人家小朋友的學習。”
程敏政就想攔一把,楊廷和反而更惱了:“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你們連對夫子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所謂學習也是誤人子弟!”
工作人員仿佛在看一個智障:“老先生,名不正,則言不順。那請問,老先生現在是以何名目來這里指點江山的呢?為孔夫子叫冤?你問問孔夫子自己愿不愿意!”
朱厚照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這說辭倒是新鮮,你們還能請來孔夫子不成?”
工作人員搖頭:“我們請不來孔夫子,不過可以送別人去見他老人家!”
哈哈…
朱厚照捂嘴忍笑好辛苦,又覺得有點傷害楊師傅的感情,只好扭頭逃離現場。
楊廷和想發作,卻擔心這幫人真的送他去見孔夫子,憋的老臉通紅,被程敏政扯著跌跌撞撞去追皇帝。
出了諸子百家大殿,數條長廊伸向不同方位,一百等人高的巨大石臺上,刻繪著整個文高的地圖。
朱厚照搓著下巴站在地圖前,琢磨怎么游覽比較合理。
兩個背著書包的半大小子匆匆跑來,眼看快要沖向朱厚照,幾個侍衛想伸手阻攔,被朱厚照一個眼神阻止。
兩個小子匆匆來到地圖前,嘴里嘀咕:“勾股講堂,勾股講堂…”
朱厚照順手一指:“在這里!”
兩人看到目標大喜,連忙向朱厚照道謝:“謝謝學長!趕快走,快遲到了。”
朱厚照很享受學長的稱呼,好奇的問道:“這么急做什么?”
“學長不知道嗎?今天李先生在勾股講堂講數學史,李先生講的可透,我同學上回聽了,數學成績漲了好幾十分…”
兩人一邊嘀咕,一邊加快腳步趕往勾股館。
朱厚照興致大起,一馬當先帶著隊伍也沖向勾股館。
勾股館入門,是一座寬闊亮麗的大廳,布置就是后世大學講堂的結構。此時,可容納上千人的講堂里,前方大半座位都有了人。
朱厚照等人進門,悄悄坐在后面最高那一排,發現前面不少人手里都帶著紙筆、課本,像自己這種空手的反而很少。
沒一會功夫,一位穿著修身學士服的中年男子緩步踏上講臺。
“各位同學大家好,歡迎來到勾股大講堂,我是今天的講師李幾何。”
幾句簡單的介紹之后,李幾何開始講數學的概念和發展沿革,從上古結繩記事,到周朝實施井田制,其中所涉及的數學元素。
聽到他的講解,朱厚照恍然大悟,原來周代實行井田制,是那個朝代的人數學不好,算不了數!
楊廷和一張臉黑的像鍋底,這簡直就是妖言惑眾!如果周代實施井田制是這個原因,那孔夫子推崇周制的意義將會受到致命打擊!
他到底還保持著對文人的尊敬,沒像之前那樣當場發作,只是死死盯著臺上那張臉,心里給他準備了十八般刑具。
李幾何接著又講數學的發展,從人們對計算的需求,講到數字“零”的出現,以及華夏文化圈中數學發展的優勢等等。
隨后又講西方數學發展史,尤其講到第一次數學危機,講到希帕索斯因為發現無理數而被他的同伴們拋進海中處死。
將這個故事當做反面典型,用來勸告大家永遠保持對未知世界的求知欲。
又講第二次數學危機,將芝諾提出的四個著名的悖論都列舉在黑板上。
然后逐一分析講解這四條悖論的形成原因,和其中所涉及到的相關知識。
李幾何在這堂課上,旁征博引,談古論今,將每一個知識點用大家耳熟能詳的例子來做示例分析。
一節課深入淺出,聽的朱厚照同學如癡如醉,連楊廷和都不得不收起早前那股敵視之心。
不管立場如何,這人確實是個有真材實料的。
但越是如此,就越讓他發愁。
從這堂課的情況不難發現,這樣形式的課程,在南海應該很常見,這說明他們已經有了相當成熟的一套知識體系。
本來開啟民智的事情怎么說都是好事,可問題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種好處似乎都與他們所學的儒家體系水火不相融!
聽完數學課,眾人又陸續逛了文廟中的其他館舍,甚至還有幸進了一趟最奢華的圖書館。
看到圖書館中那琳瑯滿目的各種書籍、資料,還有滿臉欣喜穿梭其中查閱資料的年輕人,楊廷和的心卻如墜冰窯。
懷著沉重的心情,好不容易混到天黑,返回國師山休息。
楊廷和找到程敏政,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克勤兄!國師要滅我儒家道統!”